“人界有言說世有晞輝,你若不是這幅樣子,整個魔界也沒幾人是你的對手,你怎麼會淪落到這個地步?”
裴瑾晞冷笑一聲:“好奇心少點命還長。說吧,你想要我幹什麼?”
铎畔石刻般冷峻的臉上沒有一絲表情,沉默了少頃,說道:“沒什麼,就是對你好奇而已。”
“哈?”裴瑾晞給氣笑了,“你把我弄到這兒來就是想這麼看着我?”
铎畔眼中閃過一絲精光,唇邊揚起一抹詭異的笑意,“我喜歡看明珠蒙塵,白璧粉碎,我本來以為很快就能看到這幅景象,不過我沒想到程澈能照顧你這種人六年。”
裴瑾晞的雙手緩緩攥緊,他的關節煞白分明。
好啊。
活這麼多年,這是第一個敢在自己面前變态的雜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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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先回家的是筷子,發現檐下那兩個窩頭後他美滋滋地吃了,接着擡頭望向屋内。
可屋裡昏暗又空蕩,一豆燭火都沒有,看上去很不對勁。
它眯起眼睛往卧鋪的方向看去,雖說看不到床上,可床邊沒有裴瑾晞的輪椅,
有些危險的“嗚嗚”聲自喉間發出,筷子聳動着鼻子細細在門沿嗅着,盡管大雨沖刷,他還是捕捉到了三個人的味道。
筷子循着極淡的味道來到了豔樓,往日燈火通明的樓閣如今一片死寂。它躬身踏上階梯,用腦袋頂了頂大門。那大門緊鎖,可裴瑾晞的氣味卻清晰了起來。筷子向後退了兩步正欲撞開門時,門開了。
被驚動的衡糸驚訝地看着筷子,很快他露出了往日的嬉皮笑臉。
“哦呦,筷子啊,怎麼小小年紀學會逛豔樓了。”
筷子一偏腦袋避開他摸來的手,順着門邊的間隙就要擠進門。衡糸輕“啧”了一聲,他擔心筷子弄出動靜再驚動了什麼人,隻能讓它進了門。
衡糸重新鎖上大門,筷子站在廳中聳着鼻子嗅着,衡糸的手摸上了腰間的長鞭。
筷子眼珠倒轉,看了看身後的衡糸,忽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一躍而起,跳上二樓。與此同時,衡糸抽出長鞭甩了過去,卻被筷子一個閃身靈活躲開,撞門而入。
銀色的影子如同閃電一般竄進屋裡,高大的魔犬擋在裴瑾晞身前,它脊背聳起,發出低沉的警告聲。
裴瑾晞吃驚,“筷子?”
筷子狂嘯一聲,幽藍色的冷火燃起,沖着铎畔洶洶而去。
赤色的火焰與那冷火相抵,铎畔嘴裡不知說了句什麼,地上的影子忽然如同繩索一般纏住了筷子的身體,将它束縛在地上。筷子瘋狂掙紮,那暗影束縛眼看要困不住它,一道紅光打在它的腦袋上,頓時它的身體癱軟下去。
“筷子!”
“别緊張,隻是讓它睡過去了而已。”
铎畔蹲下來,看着裴瑾疏身前的筷子竭力掙紮到終于失去意識,他慢慢擡起眼睛稱贊道:“真是條好狗。不知道你的另一條狗有沒有這麼靈敏。”
“啪!”
铎畔的臉上多了一個巴掌印子。
他的眼神頓時兇狠,展臂一掄,卻被裴瑾晞抓住了胳膊。
兩隻胳膊僵持半空中,一番力氣較量之下,铎畔不甘地發現,這遠比他纖弱的人類,有着比他要強的力量。
他從裴瑾晞的手中扯出手臂,陰冷地瞥了裴瑾晞一眼,“也好,這蠢狗自己先來,你那徒弟找到你的路子就全斷了。我倒要看看,你連水都不敢喝一口,到底能高傲多久。”
多久,裴瑾晞也不知道過了多久。
雨季的天一直是黑的,他計算不出到底過了多少時辰,亦或者是多少天。
他的嘴唇已經幹裂流血,身下濕了兩次,铎畔每次地看着他竭力控制自己渾身發抖的樣子時露出的笑意讓他惡心。
他知道铎畔想看什麼。
一個崩潰的,求死的仙尊。
可惜了。
他偏不成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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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同瀑布飛流一般的雨聲終于正常了起來,淅淅瀝瀝打在闆岩上,屋檐上,窗棱上。空氣潮濕而悶熱,裴瑾晞的頭發貼在他的額上和頸上,他幾次難耐地撓着他的脖子,直到被汗腌漬的刺痛傳來,他才意識到脖子已經被自己抓破。
他仿佛陷在泥濘的沼澤裡,一點一點沉沒,泥水淹過了他的口,覆蓋了他的鼻,湧進他的身體污染糟蹋着他的一切。
铎畔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把玩着一隻酒杯。
酒杯快速在他指間遊走,缭繞着難耐的興奮和焦躁。
這個人,比自己想象中更堅強,越是這樣,他崩潰的那一刻就越好看。
嗯?哪裡來的樂聲?
豔樓有樂,但這聲調是豔樓的樂器和樂人奏不出來的。在妄恨縣,這樂聲他隻聽一人演奏過。铎畔看向裴瑾晞,他垂着頭,頭發自他的後頸分開垂落于胸前,铎畔看不清他的表情。
如果不是裴瑾晞......
铎畔心中忽然有種不好的預感。
雷光炸裂,所有窗戶頃刻破碎,雷火落在木質建材上很快燃起了熊熊火光。
铎畔剛從驚天的連環爆炸中緩過神來,一把匕首貼在了臉上。他即使看不見身後的人,也能感受到那湧流的驚天殺意。
铎畔問:“你是怎麼找到這裡來的?”
程澈長出了一口氣,頗有些感慨:“我師兄曾教我,想打聽事的時候往人堆裡湊熱鬧,不管真的假的,總能找到你想要的東西。這幾天妄恨縣的八卦我可是都聽遍了啊。我還想問問你中州的風光如何呢,三殿下。”
程澈的聲音依然平和,铎畔的臉上卻有鮮血滑落。
“既然知道了我的身份,你還敢動手?”
“怎麼不敢,殿下你聽沒聽過一句話,光腳的不怕穿鞋的。”程澈修長的脖子低了下來,溫熱的呼吸拂過铎畔的耳側,“但很可惜,我有事要你辦。寫一封通關信給我們,讓我們在魔界各個關卡都能順利過關。”
铎畔臉上肌肉一動,隐隐怒道:“你不怕我讓人在驗關的時候殺了你們?”
“你和二殿下關系不好吧?何苦把我們推向他呢?”程澈貼上铎畔的臉,他沐雨而來的皮膚冰涼,讓铎畔忍不住抖了一下。
見铎畔不答話,那已經嵌入他臉皮的匕首又壓深了幾分。
“殿下,我師尊在這兒呆夠久了,我隻能給你三個數的時間。你同意,今天我放過你,你不同意,那我隻能當二殿下的功臣了。”
程澈的手捏了捏铎畔的肩膀,他起身離開铎畔,将匕首由他的臉降到頸側。
“一。”
“二。”
頸側匕首微動,铎畔終于開口,“筆墨在書架從右數第二個格子裡放着。”
駭人的涼意終于離開了。
铎畔寫下了通關信,自懷中取出一枚小小的印章按了下去。
程澈接過信,收近懷裡,對着铎畔說了一聲“慢走不送。”
铎畔青筋抽動,但他對程澈的深淺不清楚,自知不能輕易與其做對,隻能離開了屋子,在走出房門的一瞬,他瞪大了眼睛。
滿樓的鮮血,衡糸的屍體四分五裂的躺在過道中,那顆頭顱端正的被擺在正對門口的欄杆上,眼睛可怖地蹬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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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澈來到裴瑾晞身邊。
“師尊。”
裴瑾晞的身子微微顫了一下,他很久沒有聽到這個稱呼了。
十分遙遠,十分敬重,十分疏離。
原來我是你的師尊啊。
我是弘璧仙尊裴瑾晞,是你的師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