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首山大劫後,無塵界兩次降世,各門派因為休養生息,都沒能像之前一樣興師動衆轟轟烈烈地探尋。
如今這麼多年過去,已是萬象更新,所有門派終于全部出動。
一個當然還是為了探尋寶貝,另一個,則是為了看一看那消失了八年的兩對師徒。
可奇怪的是,照常理來說,各門派都會在無塵界降世前兩天抵達,但九州雲崖的人遲遲不到,連他們包下的驿館也空了五六天。
在無塵界降世的前一晚,聖天湖上方霧氣重重,半個無塵界從虛空脫出。
沒人會在無塵界未落穩的時候進入,此時夜深霧重視線不清,且亂流靈力湧動不止,總歸兇險。
但這時候會有不少人跑出來看熱鬧,見證那龐大的世界緩緩落下。
這一次,他們趕上了更新鮮的熱鬧。
倏忽間,數道流光劃破天際,兩道并行的金光與青光一騎當先,直沖無塵界而去。
衆人頓時議論紛紛。
“那群人是誰啊?”
“他們不會想現在進無塵界吧?”
有眼神極好的人認了出來,呼喊道:“好像是九州雲崖的服飾,是九州雲崖的人!”
這一聲把許多人都喊了出來。
“清源!清許!”重霄仙羽樓所住的驿站高樓上,熊戰正探出身子朝天上吼着。
當然,沒人搭理他。
裴瑾晞和裴瑾疏一改往日的素扮,分别穿了一黑一靛藍的勁裝。
兩人直抵無塵界外圍,同時擡手結印,一道結印飛向無塵界還未打開的入口。
那結印來到入口處,金光大盛,将無塵界撐開一道入口。
裴瑾疏對裴瑾晞點了點頭,裴瑾晞反身離去,留裴瑾疏一人穩住入口處的波動,而裴瑾晞則如同一隻黑鷹俯沖而下,他飛馳過零星幾人的街道,從一街角處拉起一人上劍,重回雲霄。
此時裴瑾疏已将那入口穩住了,見裴瑾晞帶人過來,他率先沖進了入口。
裴瑾晞對程澈說了一句“抓緊我”也緊跟着進入了無塵界。
整個過程幹脆利落疾若閃電。
衆人嘩然。
“九州雲崖怎麼進的那麼着急?難不成裡面有什麼寶貝?”
“我們是不是也快啊?!趕緊把人都叫起來。”
“等等,那些人怎麼都下來了?”
天空上的其他九州雲崖的人并未跟随裴瑾疏他們進入無塵界,而是從天而降。
落地後他們也未多言,很快進入了自家的驿站。陸世利索地分配了房間後對對衆人道:“各位抓緊時間先休息一下吧,我們明日辰時在大廳集合,入無塵界。”
熙春仙尊年輕的弟子忍不住問自己師尊:“師尊,弘璧仙尊和琬琰仙尊怎麼先走了呢?他們帶走的人是程師兄吧?為什麼他們要先進去呀?”
因雷子赫說這趟要鍛煉隋膺和陸世,全程憑他倆安排,所以其他跟來的仙尊并未參與行程的制定,也不明白為何他們出發那麼遲,裴瑾疏和裴瑾晞又為什麼帶着程澈提前進了無塵界。
熙春仙尊自然也有疑問,可他當然知道既然宗主和裴家兄弟倆都不說肯定是有不便他們知道的任務,隻對自己的徒兒道:“管那麼多幹嘛,好好想想你自己吧,進一趟無塵界不容易,可别給我丢臉。”
那弟子嘿嘿一笑,拿着鑰匙回了房間。
陸世目送衆人紛紛回房,坐在了門口的椅子上,看着漆黑的天空。
隋膺手在他肩上一拍,也在他身邊坐了下來。
兩人沒有說話,隻是靜靜等待天明。
過去八年,無數個白天黑夜,他們都是這麼相依相偎過來的,不過應該沒幾天的功夫,其他四人就會和他們在無塵界相會。
和以前一模一樣。
無塵界的風暴都被裴瑾疏擋了下來,程澈隻在裴瑾晞身後閉了會兒眼,耳畔呼嘯的風聲便停住了,睜眼便是廣袤的草地,和他們上次來時的光景别無二緻。
裴瑾疏和裴瑾晞絲毫未停留,直沖無塵界中心飛去。
臨行前,幾人把那黑面雪猿給從裡到外研究了個透徹。
藏書閣内的一處暗室裡,裴瑾疏看着無塵界的地圖,問:“雪猿是在哪個位置?”
九方宸指向地圖上的一處,“無塵界的中心這裡有一靈湖,雪猿栖息在附近的樹林中借靈湖之力修行。可那湖中的力量源自一樣至寶,叫三清明月眼。九年前為了得到九轉赤佛心,我把那三清明月眼給挖了,湖泊也會慢慢失去力量,不知道那些雪猿還會不會在那兒了。不過就算遷徙,它們也不會走太遠,無塵界衆多靈獸盤踞,再找個新地盤可不容易。”
裴瑾疏沉吟片刻道:“未必,無塵界中弱肉強食,雪猿失去三清明月眼後靈力增幅大減,落差之下,他們很可能會尋找新的能給他們提供力量的地方,繼而維持他們在無塵界的地位。”
“可那會付出不小的代價吧?”雷子赫撐着下巴,“無塵界中已經有了相對穩定的族群規劃,他們離開故地去搶奪新的地盤,可能損失不小。”
裴瑾疏說:“你們看這湖泊,在無塵界中占地很小,地勢也不好,旁邊林木也不茂盛。若貪圖安穩,長久下去整個雪猿族群可能都會在無塵界衰落,且雪猿殘暴好戰,又有族群精神,他們在戰鬥上赢面很大,開拓新領地的可能性更大。”
裴瑾晞說:“我同意清許的說法,但它們也不一定非要再去找個靈力充沛的地方,有天材至寶做君供養衆生靈的情況還是少數,那裡的主人肯定也不好惹。或許一個水草豐沛,樹木繁盛,更适宜生存的地方也很合适。”
九方宸忽然靈光一現,想起了那頭塵心極強的青龍。
他所在的寒冰湖尋常之物難以接近,周圍終年覆雪,但對于水系尤其是冰雪系的耐寒靈獸大有助益。
如果它走了,那片寶地的主人會是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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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潛伏在樹木的陰影處。
他們在這片中心湖附近發現了雪猿的腳印,可這裡的範圍實在太大,所以他們決定在這裡暗中潛伏,先看看雪猿會不會在太陽升起時出現。
裴瑾晞抱着胳膊靠在樹上,忽然問:“九方宸,你當年找到九轉赤佛心的事清許不讓我們追問,我們也沒人問過,你現在還是不想說嗎?”
九方宸慢慢眨了眨眼。之前他也奇怪過,後續怎沒人細究九轉赤佛心的問題,原來是裴瑾疏給擋下了。
他不想再對裴瑾疏撒謊,可前世今生的真相他無法說出口。
正當他在扯謊還是拒絕回答之間糾結,清澈的聲音響了起來:“忘了就别硬想了。”
裴瑾疏的眼睛專注地看着湖邊的雪猿,像是一隻靜靜等待捕捉獵物的獵豹一樣蓄勢待發,可他的聲音卻是無所謂的,“都快十年了,誰還能記得。”
裴瑾晞看了裴瑾疏一眼,沒再追問。而九方宸低下頭,他目中沉沉,不知在想些什麼。
許久之後,裴瑾疏忽然道:“來了。”
衆人望向湖邊。
一頭雪猿正拎着一隻奄奄一息的野鹿來到湖邊,它一把掏出野鹿的心髒,塞進嘴裡大快朵頤,新鮮的心髒顯然令它很滿意。
吃完鹿心後,那野鹿的屍體被它丢在一旁,它開始認真在湖邊清洗自己被血浸染的毛發。
書上說是雪猿潔癖,這麼看倒是不假,要不是眼睜睜看着它生掏鹿心,還真以為是什麼優雅的靈獸。
不久,又一隻雪猿走了過來,這隻雪猿顯然已經衰老,毛發也沒有光澤。
它努力拖着一隻死馬來到那年輕雪猿的身邊,并把馬推向年輕雪猿。
哪知那年輕雪猿一見死馬立即暴怒,當頭便給了那老雪猿兩拳,捶得老雪猿吱哇亂叫,蹦到一邊抱着頭,很快它腦袋上的毛便被血染紅了。
雪猿族群内沒有什麼道德倫理三綱五常,年輕的雪猿負責保護族群打拼地盤,出力越多就享有越高的待遇,這些受庇護者越弱地位越低,等那年輕雪猿老了也是如此。
今日淩晨那老雪猿還在睡夢中便被年輕雪猿一腳踹起去為他捕獵,它好不容易逮到一匹小馬,可實在無力将一匹活馬帶回,隻能将其殺死。
挨這頓揍他也早就準備好了,隻怕還得再挨上幾拳。
那年輕雪猿金色的眼睛中滿是暴虐,果然又猛撲過來,老雪猿抱住頭,隻在餘光中看見了深藍色的旋風從天而降。
捶打并沒有落在自己身上,老雪先是微微張開一隻眼,繼而瞠目。
隻見年輕雪猿仰面朝天,一支長毛從它嘴中貫入,捅穿了它的身體。
裴瑾疏轉頭了一眼那瑟瑟發抖的老雪猿道:“走吧,我不殺你。”
老雪猿縱然不懂人話,可也極其聰明,明白了他的意思。低頭沖他嗚嗚了兩聲,像是拜謝,接着慌忙逃進了叢林。
身旁一道裂隙張開,烏魯魯跳了出來,圍着雪猿檢查了一圈,最終滿意地摸了摸那皮毛。
她拍了拍手,上方又是一道空間裂隙打開,一個人的身體墜落而下,裴瑾疏一驚,迅速上前将其一把接住。
那身體柔軟卻冰冷,熟悉的臉上雙眼緊閉毫無生機,看得裴瑾疏心下難安。
忽然,大片金色流光從程澈身體脫出,紛紛進入裴瑾疏懷中的身體。
隻一刹那,裴瑾疏就感受到了九方宸的心跳,繼而那張蒼白的臉開始有了生機,身體地溫度也逐漸回暖。
大約一炷香的功夫,纖長的睫毛微微一顫,九方宸睜開了眼睛。
直到那黑曜石般的眼瞳倒映出自己的身影,裴瑾疏才對九方宸的存在有了實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