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回到駐地時，飯菜已經做好了。

據說是隋膺掌勺，而程澈到處救苦救難，搶救險些被栾清雅炸過頭的海鮮，被陸世加鹽加多了的菜，被師弟不小心蓋滅了的火，被師妹燒着了的鍋，整個人忙得團團轉。

場面一度兵荒馬亂，直到裴瑾晞忽然起身，走向了做飯處。

他往那兒一站什麼話都沒說，卻自帶一股“添亂的都給我滾”的氣場，其餘人不由自主縮到了一邊，臨時搭建的竈台隻剩下了程澈隋膺和裴瑾晞。

一開始九州雲崖的其他仙尊還心有質疑，畢竟每個人都記得當年他是怎麼包餃子的。

當他開始熟練地切絲，切片，切塊，雕花的時候，所有人都直了眼。

連隋膺都盯着他的動作出神地加了三次鹽，直到被他罵了才回過神來加水挽救。

九方宸回來後幫着他們擺好桌椅，仙尊們一桌，其餘弟子各自分散在其他桌子上。

一切準備就緒，正要準備開席時，遠方傳來吼聲。

“九方宸！程澈！”

被叫到的兩人錯愕地看向那聲音的方向，來人是個男子，打眼一看就是身材健碩孔武有力。

程澈離他較近，那人先到了程澈身旁，瞪眼打量着他的臉，“程澈？”

程澈：“啊？是我……”

沒想到那人頓時抱住程澈嚎啕大哭，他比程澈個子略矮一點 ，正好埋在了程澈的懷裡，片刻功夫程澈胸前就被淚水洇濕了。

男人哭得話都說不利索，“嗚嗚嗚真的是你，太好了，九，九方宸在哪兒？”

九方宸莫名其妙，但還是走了過去，說：“找我？”

那人從程澈懷裡擡起頭來，看了看他，又哭着鑽進他的懷裡，“嗚嗚嗚嗚嗚嗚九方宸，你可，可回來了。”

隋膺饒有興趣地用胳膊肘戳了戳陸世道：“你說他倆能認出這是誰來嗎？”

陸世抿嘴一笑，也等着看熱鬧。

九方宸和身旁的程澈對視一眼，彼此都從對方的眼裡看見了“這是誰啊”的疑問。

九方宸再次審視在他懷裡哇哇大哭的男子。

雖然涕泗橫流，但模樣周正，而且此人身材十分健碩，從摟着他的胳膊就能感受到他的肌肉和力量。

這人因為自己和程澈的歸來喜極而泣，當是對他們的感情很深，但是他不記得這個人啊，這模樣在他的印象中完全不存在。

不過這飙淚的樣子……

好熟悉……

恍惚間，九方宸想到了很多年前，有個人從枯骨成結的鎖靈網上一把扛起自己，一邊嚎哭一邊往前跑。

想到這裡，九方宸一個激靈，他雙手碰住那張哭得一塌糊塗的臉，仔細端詳了片刻，大吼一聲：“馬行道？？？”

“什麼？！”連同一旁的程澈也震驚了，他從九方宸手中把人的臉掰了過來，幾乎貼上了那張臉仔仔細細打量。

“嗚嗚嗚嗚嗚嗚嗚程程程澈，我還以為嗚嗚嗚嗚嗚，咱們再也見不到了……”

程澈倒吸一口涼氣：“馬兄真的是你啊！”

“嗯嗯嗚嗚嗚嗚嗚是我……是我哇哇哇哇……”馬行道張開手臂，把九方宸和程澈都摟了過去。

見此狀況，所有人都忍不住笑了起來。

八年過去，馬行道已經是千書府代表性的人物。

千書府宗主車遲珏曾當衆宣稱馬行道是他最得意的弟子，可見其看重。他不光毫無保留地傾盡自己的才學相授，還特意請了榜上有名的仙尊來教馬行道武學仙法。

馬行道刻苦，但因為先天的身體條件，他的武學修為并不算很強，但貴在品行端正，善良而有原則。龍首山劫難後那兩年，世道蕭條，他曆遍山水，親身幫助那些因世道大變而吃苦的人不說，還傳授所學知識，以學識鼓舞人心，深得世人稱贊和尊敬。

九方宸和程澈都知道他的事迹，但沒人告訴他們馬行道長成了這幅樣子。

在他們的想象中，馬行道應該是個風度翩翩的胖子，沒想到竟然變成了一體魄健美的男子。

但現如今在九方宸看來，馬行道還是一如既往的可愛，見他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便找了手帕給馬行道邊擦眼淚邊感歎：“你真是大變樣啊。”

馬行道終于緩了過來，他抽着鼻子道：“龍首山之後我覺得自己不能隻讀書了，要好好鍛煉，有個好身體，才能救更多的人。”

九方宸點頭道：“還是我馬兄心腸好，這輩子于我有救命之恩的，馬兄你算一個。”

聽到這話，馬行道随即想起了當初幾人山中曆險的情景，一時情緒上頭，臉一皺，又是哭着埋進了九方宸懷裡。

九方宸摟着他坐下，失笑道：“好了别哭了，高興的事哭什麼。不過你來的真是時候，正趕上開飯呢”

馬行道：“我就是覺得，這麼多年大家都在一起，都沒變，真是太好了。”

“是小胖子你沒變，還是這麼愛哭。”栾清雅在九方宸另一邊坐下，遞過來一個盤子，“喏，這可是本小姐親自炸的海鮮，看你哭得這麼可憐，先給你嘗嘗。”

“嗚嗚，謝謝。”馬行道夾起一隻炸蝦，塞進嘴裡，沒嚼兩下嘴又是一撇，抽泣了起來。

九方宸驚歎：“這是多好吃啊？”

馬行道一臉委屈：“這是太……太鹹了。”

一時間，幾張桌子都發出了如雷爆笑。

栾清雅氣得面紅耳赤，逼迫桌子上每個人吃自己炸的海鮮。

仙尊們坐在另外的桌子上看着那群談笑打鬧的年輕人，熙春仙尊笑說：“我以前總還覺得他們是孩子，陸世隋膺長在身邊沒有什麼感覺，隔了八年見到程澈和九方宸才意識到他們長大了，我們這趟行程是隋膺和陸世兩個人從頭到尾安排的，這一路都是妥當細緻。”

還沒等其他仙尊附和着誇上幾句，就見九方宸忽然起身，隔着桌子往隋膺嘴裡捅那齁鹹的海鮮。

眨眼功夫兩人就打起來了，打法之幼稚，五歲上的孩子都沒那麼打的，打法又精妙，程澈和陸世兩人想攔都不知道怎麼插手。

熙春仙尊臉上的笑意僵住了，尴尬道：“見笑了，見笑了。”

這倆死孩子！這麼下他臉面！

顧溫珩倒是看得開心，道：“赤子情懷，我覺得挺可愛的。”

楚昀：“你向來喜歡九方宸，當初龍首山受教，你聽說九方宸跟了我很是失望。”

顧溫珩：“我隻是覺得雅兒和他玩的開心。”

說完，他眼眸輕輕略過笑盈盈看着九方宸的栾清雅，又道：“栾家主也很看好他。”

這些年，随着栾清雅長大，各大家族對這天之驕女趨之若鹜。有不少和缥缈仙宮某位仙尊關系好的，明裡暗裡托那仙尊來說和。可但凡有人在她面前提起哪位世家公子，她便拿九方宸出來比較，最後以一句“徒有出身”把人家堵得死死的。

那時九方宸下落不明，栾黎隐隐向他透露過一些擔心，怕栾清雅走進了死胡同，别為情所困，最後孤獨終老。

後來聽說裴瑾疏，裴瑾晞，還有程澈一個個回來，就是沒有九方宸的消息，栾清雅愈發焦急，幾次求他去九州雲崖看看。

但那時九州雲崖一堆事務要處理，對外宣稱仙尊自異界歸來，需安息調養，顧溫珩也不好打擾。

這次來無塵界，他們剛進來不久，那不省心的丫頭就不見了，消失的還有護法而來的珂安。

想也不用想就是這位大小姐又以死相逼，逼着她那可憐的哥哥帶她去找人。

回來後雖然挨了他的責罰，但這小丫頭顯然掩飾不住的開心，聽到九方宸他們回到大部隊後，大清早給自己留了張紙條就上了人家家門。

在顧溫珩看來，這兩人的走到一起是勢在必行了。

栾黎臨行前給他來了一封信，說是如果能碰到九方宸，讓他幫着看看這孩子成長的如何，是不是可托付之人，顯然也是有意，既如此，他幹脆先給九州雲崖暗示個意思。

聽了顧溫珩的話，九州雲崖的仙尊們都是一愣，接着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臉上露出欣喜之色。

若九方宸真是能和栾清雅結親，那可謂天賜良緣。

唯獨裴瑾疏，緊緊捏着手中的杯子，指甲呈現蒼白之色。

有栾清雅在，其他人很識趣地不去接近九方宸，可程澈身邊是莺燕來去，好不熱鬧。

時不時有人來送個果子，說幾句話，或者讓他幫點小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