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方宸盤膝坐在床上，雙手捧着腮，歎了口氣道：“師尊，你就上來睡吧，我肯定什麼都不幹啊。”
因為還要查寝，裴瑾疏将房門鑰匙給了九方宸，讓他先去寝房。
九方宸鋪好床鋪就靠在床上等裴瑾疏，可沒想到裴瑾疏一回來就從櫃子裡拿出多餘的一床被子，決定打地鋪。
“就一床多餘的被子，褥子枕頭都沒有，睡地上多難受，何況這地闆還反涼，晚上肯定冷得很。”九方宸勸道。
“我不怕冷，睡地上涼快。”裴瑾疏撿了九方宸的借口來用。
“師尊，你是不想跟我睡一張床嗎？”
“……”
“咱倆在無塵界的島上不也是睡在一起嗎？”
“那是沙灘，不是床鋪。”
“帳篷裡咱倆可是躺在一張通鋪上的。”
“那時候，人多……”
九方宸百思不得其解。
怎麼人多都行，人少反而不行了？
見裴瑾疏執意不肯上床，九方宸無奈道：“我還是回去和隋膺他們住好了。”
涼快就是個說辭，雖說現在天不算冷，可山中畢竟夜涼，地闆還是花斑石，必然是冷的。
聽了他這話，裴瑾疏的動作停住了。
九方宸正要下床，卻忽然聽見裴瑾疏說：“你回去的話，他們都會覺得我們關系不好。”
九方宸不以為然：“那又不是真的。”
裴瑾疏垂下眼道：“可我不想他們這麼想。”
九方宸下床的動作一頓，又爬了回去，趴在床上郁悶道：“……至于這麼糾結嗎？”
一豆燭火跳躍着，裴瑾疏輕一擡手，便滅了那歡騰的火光。
隐隐的月光透過窗戶灑落進來，平和而靜谧。
可裴瑾疏的心仿佛代替了燭火，忐忑着，像是灼燒一樣，很不安生。
從無塵界出來後，他和九方宸就沒怎麼單獨相處過，更别說同寝了。
明明是難得的兩人相處時間，可又因為剛剛的插曲而變得怪異尴尬。
九方宸重新躺下後就沒有再說什麼，裴瑾疏想知道九方宸的狀态，是睡着了，還是像他一樣心裡在想些什麼。
可顯然九方宸如今的功力深厚得很，他的呼吸很沉靜，裴瑾疏聽不到他的波瀾。
過了許久，床上傳來被子掀動的聲音，九方宸下了床。
聽到九方宸走了過來，裴瑾疏心中一驚，還沒想好自己應該怎麼辦，身子就一輕，被很穩很緩地抱了起來。
九方宸将他放在床上，又替他蓋上了被子，那被子上還有留有溫暖的體溫。
從頭到尾，九方宸的動作都輕柔至極，唯恐将他驚醒。
可他安頓好後，九方宸沒有立即離開，而是站在床邊看了他良久。
裴瑾疏的手心開始隐隐出汗，他覺得九方宸像是天際的蔚為奇豔的層雲，停在那裡，遮天蔽日，即将傾覆而下，讓他喘不過氣來，可又若即若離，似乎随時就會飄然遠去，讓他有失去的恐慌。
明明在黑暗之中，裴瑾疏卻覺得九方宸的視線那麼清晰透徹，幾乎将自己洞穿。
可最後，九方宸什麼也沒做，似是輕歎了一聲，轉身離開了。
裴瑾疏覺得自己應該松一口氣的，可随之而來的是他不理解的失落和惶然。
他以為九方宸要走，沒想到九方宸走到了地鋪那裡，躺了下去。
聽着地上的動靜，裴瑾疏咬了咬嘴唇。
那地上到底涼不涼，他怎麼可能真不知道。
輕輕攥了攥手心，裴瑾疏終于開口道：“九方宸，你上來睡吧。”
九方宸似乎是愣了一下，問：“我把你吵醒了？”
裴瑾疏：“沒有，我沒睡着。”
九方宸沉默了一會兒，說：“師尊，我還是回去吧，你緊張成這樣，沒必要的。”
裴瑾疏沒有回話，他聽見了九方宸起身的聲音，聽見了門“吱呀”一聲打開，月光灑落進來，很快又被關在了門外。
聽着房門關上的聲音，裴瑾疏的心裡似乎像是被螞蟻踩過，漫過細細密密的酸楚。
他喜歡有準備的事，喜歡能準備好的事，他不喜歡意外。
但有的時候，意外會帶來驚喜，就像九方宸意外地告白，他們意外地擁抱，意外地接吻，他意外地學會了這些技能。
當他會了，有準備了，知道什麼場景下會發生什麼，氛圍到了，便也能無端地生出些放得開的勇氣。
可一些還沒發生，處于預想的事，他就焦慮得很。
告訴他去做一件他準備不好的事，那比意外殘忍多了。
就像他知道，他和九方宸早晚要走到床帏之間，但是要怎麼做，他不知道，怎麼學，去哪兒學，他也一頭霧水。
怎麼可能做得好？做不好的話……
忽然，門又是吱呀一聲，房裡亦又是一亮繼而一暗。
還沒等裴瑾疏回頭，九方宸就翻越他上了床，躺在了床内側，面對着他。
裴瑾疏震驚：“你……怎麼又回來了？”
九方宸：“我覺得比起和我同一張床，你可能更怕我走，所以我回來了。”
裴瑾疏怔了怔，心裡忽然就泛起一種像是被理解的委屈。
他動了動身子，埋進那溫暖結實的胸膛裡。
九方宸擁住他，輕歎一聲：“哎呀，猜對了……”
裴瑾疏：“對不起。”
九方宸：“師尊我沒有怪你啊，但是我本來覺得你就是不好意思而已，現在發現你是真害怕，這種事情有什麼可怕的呢？人間尋常夫妻都做得來的事，世上時時刻刻可能都在發生的事情，怎麼會讓你這麼難受？”
“我……什麼都不會，怕做的不好，怕你不喜歡。”
說實話，裴瑾疏并不是妄自菲薄之人，他有天賦的外貌和能力條件，自己在學習和修行上也刻苦，為人處世嚴于律己寬以待人，從小到大也算是在贊美中成長起來的。
就連那個修真界師尊排行榜，雖然顧溫珩第一，好歹他也是第二，他親哥甚至不在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