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于去京城這事，裴瑾疏和裴瑾晞是打算将手頭舊事梳理差不多再啟程的，沒想到這一忙就忙到了年，直到各項事項穩步推進，兩人才終于能喘口氣。去沈家拜訪沈老太爺的計劃也提上了日程，畢竟再拖下去都要過年了。

雷子赫大手一揮，十分大方的連帶着給了九方宸師兄弟四人假期，放出去玩玩。

要說起來，自打龍首山事件後，陸世和京城的交集居然密切了起來。一來失去裴瑾晞的強勢庇護他必須面對京中是非，二來九州雲崖失了兩位仙尊，若他能與京城那邊交往得益，也能做九州雲崖的倚靠。

這從前想想就頭疼的事，真的做起來發現也沒那麼難。所以裴瑾晞問他要不要一起去京城，他也不像年少那般糾結，很坦然地答應了。

隋膺倒是興緻缺缺，可見九方宸他們都去，也不想自己留在這裡，最後一并跟着去了。

到京城的當天天氣不太好，從早晨便開始下大雪，寒風砭骨，天空灰蒙，連帶着街上都蕭條了起來。

他們進京已是下午，因為有過午不探病的講究，便先找了客棧落腳。

自打進了京城隋膺就悶悶不樂，用完晚餐就說自己困了，一頭埋進被子裡早早睡着了。

九方宸和他一間屋子，見他睡了，隻能一個人坐在屋裡百般無聊地望着窗外後巷的雪景，看了許久也看不出花來，便歎了口氣也準備上床去睡。

忽然，一個雪球輕輕擊打在窗上。

“嗯？”九方宸一抖擻，從手上擡起下巴，伸長了脖子。

又一個雪球落在窗上，他來到窗邊，俯首看去，裴瑾疏正蹲在地上團第三個雪球。

笑意上了臉頰，他朝着裴瑾疏猛揮手。

裴瑾疏見他探出頭，便笑着對他招招手，示意他下去。

九方宸瞧了瞧沉睡的隋膺，拿起披風，輕手輕腳地出了門。他繞到後巷，朝裴瑾疏跑去，雀躍而輕聲地呼喚着：“師尊！”

裴瑾疏豎起食指輕輕“噓”了一聲，他看看樓上問：“隋膺怎麼樣了？”

“一直在睡。”

“怕是觸景傷情吧。”裴瑾疏想想又叮囑道：“你近幾日和他說話注意些，玩笑别開過了頭。”

九方宸點點頭，拉了拉身上的披風問：“師尊，我們去哪兒？”

不過是出來一會兒，他的鼻子就凍紅了，可那雙眼睛在這雪如鵝毛，呵氣成冰的環境裡還是閃閃發亮。

裴瑾疏捏了一把他的鼻尖問：“不嫌天冷？”

九方宸點點頭。

“走，跟我來。”裴瑾晞拉住九方宸的手，帶着他禦劍而起，朝鳴山飛去。

鳴山坐落在城北，因山中古寺而聞名。

鳴山寺曾叫卧龍寺，寺中供奉着神龍塑像，這是座千年古刹，甚至早建于京城遷移到此地之前。

陳國立國後，開國聖祖請出了神龍，赦令在寺内遭一尊金身大佛。佛成入寺後這裡改名叫鳴山寺，世人也俗稱其為金佛寺。

後來随着曆代皇帝的修建，寺廟裡建起了佛塔和戒台，寺廟也愈來愈像樣，

兩人在寺院後一處涼亭落了腳。

那涼亭覆蓋了皚皚白雪，從外看去幾乎被隐沒在同樣覆雪的青松之中。

裴瑾疏：“我小時候來京城看我哥時，會趁夜深人靜會偷偷溜出來到這兒玩。”

沒想到裴瑾疏兒時也會這般調皮，九方宸不禁道：“一個人？不孤獨嗎？”

“當然不。”裴瑾疏不假思索，“當時每天到哪兒都有無數人跟着，丫鬟侍從護衛，難得自己掙個清淨。”

九方宸忍不住笑出了聲，自己真是

“你看這裡。”裴瑾疏拉着九方宸蹲了下來，指着梁柱上的原木紋路問：“這是什麼？”

“樹紋。”九方宸又湊近仔細看了看，“不對，凹下去的，是劃痕嗎？”

亭子五根立柱，每根立柱上都有這類似原木紋路的刻痕。

“你從入口左手這根立柱起，順着摸每根立柱最上面的刻痕，第二圈的時候摸第二排的刻痕，一直摸下去看看是什麼。”

九方宸摸着那些凹下去的痕迹，一圈又一圈的走着，忽然他眼睛一亮，似乎感受到了什麼，又折了回去，從最開始的位置走了幾圈，驚訝道：“這些痕迹是筆畫，寫出來的字是卧龍！”

“據說最初修葺鳴山寺的建築匠師趙魯川是前朝貴族，雖然被陳國後世尊稱一聲先生，可當初為聖祖做事被前朝亡國之民罵的不輕，現在看來，他心中還是有故國之念的。”

他精心把這刻痕僞裝成原木的樣子，徒勞而隐蔽的抒發自己對故國的思念。這麼多年過去，這幾根金絲楠木柱子已經成了文物，修繕時也不會輕易動它，卧龍就這麼潛伏在了這亭子中。

“師尊你可真厲害，這都能讓你給發現了，你走錯一圈，摸錯一個筆畫就猜不出來。”

“哈哈哈哈。”裴瑾疏笑了起來，“當時我發現了不知道多興奮，好像知道了了不得的秘密，想要說給别人，既怕被家裡知道深夜偷溜出來玩要受責罰，隐隐又覺得對不起趙魯川。再長大了，這個秘密好像也沒多有意義了。”

說着說着，他原本愉悅的聲音随着纖長的睫毛垂下去，不知道想到了什麼。

九方宸曲指抵着下巴，“這麼說，是我讓這個秘密重新有意義了嗎？啧啧啧，瞧我多金貴，什麼東西跟我挨一塊都能大放光彩。”

裴瑾疏難以忍耐地想揍他，打了兩下沒打着，反倒被他引着繞亭子跑了起來。

裴瑾疏摟上九方宸的腰，九方宸環住了裴瑾疏整個人。

兩人看着對方，

兩人幾乎同時彈開。

九方宸壓着那躁動道：“天這麼冷，師尊要不要熱壺酒喝？”

裴瑾疏點了點頭。

兩人沒敢再對視，九方宸翻着乾坤囊找出一壺清米酒，在亭中燒起酒爐。

裴瑾疏一掃椅上積雪，坐了下來，看着那竄動的火苗沒話找話：“你乾坤囊裡倒是挺稀奇。”

那日在無塵界中他掏出搜小船裴瑾疏還記得清楚。

想着小小的孩子偷偷翻出窗戶，躲開守衛，一路來到鳴山，找到一個小亭子在其中發現了秘密滿心驚喜的樣子。

裴瑾晞不知他在笑什麼，之覺得火光中九方宸的笑顔很溫柔。

“在笑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