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把抓住信衍的手,“現在我唯一能依仗的隻有你了,伊凡!”
亞瑟的雙手冰冷而潮濕,指節孱弱而蒼白,即使在燃燒的爐火旁,他的身體也依舊暖不起來。
但信衍卻如何也掙脫不開這雙手,隻能問道:“那我又能為你做什麼?”
“我隻需要你相信我,”亞瑟的眼睛中透露出希冀,“你願意相信我嗎?”
信衍輕歎了一口氣,“如果我不相信你的話,我就不會來見你了。”
亞瑟神色漸漸放松下來,不由勾出淺淺笑意,“說的也是。與我而言,亦是如此,除了吉爾伯特,我唯一信任的隻有你。”
信衍點點頭,堅定道:“所以讓我們一起想辦法來解決眼下的難題。首先,我想知道為什麼教皇冕下會這麼做。”
他眼見亞瑟露出抗拒的神色,甚至還回避他的視線時,一把反握住亞瑟的手,“亞瑟!你方才不是還說信任我嗎?為何現在又要隐瞞我?!”
亞瑟面露痛苦,但還不等他說些什麼,吉爾伯特就高聲喝道:“快放開陛下的手,你這家夥是要謀逆嗎?!”
亞瑟一驚,又揚起眉朝着吉爾伯特不滿道,“吉爾伯特!我說過别這麼對伊凡,他是我們的同伴!”
他又看向信衍,先是長歎一口氣,随後微微垂着眼眸,“伊凡,你說的沒錯,我的确也不敢再隐瞞你。但要說我完全知曉教皇冕下的想法,那又是不合常理的。我隻知道教皇冕下早就不滿于我。畢竟我并不是由教皇冕下加冕的,而這段淵源或許要從愛德華陛下講起。”
信衍奇道:“他們之間還發生過矛盾?”
亞瑟點點頭,松開信衍的手,端起杯子潤了潤口舌後道:“他們之間的矛盾還與你扯得上關系。”
信衍更驚訝了,“這和我有什麼關系,愛德華陛下故去的時候,我也才幾歲吧。”
“但你那時已經出生了,”亞瑟道:“而這就意味着王室新的血脈誕生了。”
亞瑟撇了一眼吉爾伯特,吉爾伯特便心領神會地退開幾步,守在亭子的門旁。他輕聲道:“抱歉,沒征得你同意就說出這樣的話,但我想你應該早就已經知道此事了吧。”
信衍:“無妨,你繼續說吧。”
亞瑟點點頭,“那你應該也知道我姑且也能算是王室血統的後裔,但與你相比,我的血統要薄弱太多。而愛德華陛下是出于私心才選我為王儲,關于這一點,我個人相當感激他,他待我一直都像是最慈愛的父親一般。但作為這個國家的子民,我不得不承認,他的所作所為并不能成為仁君,選擇我作為國王更不是好決定。至少教皇冕下是這麼認為的。”
亞瑟深吸了一口氣,“當時的教皇冕下已經免除了維多利亞的魔女指控,他更希望由剛出生的你來繼承王位。一方面當然是因為他是你的叔父,你們天生就更為親近,但另一方面是年幼的你更好操控。教皇冕下早就不滿愛德華陛下插手教區事務,甚至幹預教宗選舉,這對教皇冕下來說是不容僭越,他畏懼另一個新教國家的誕生。”
“哼,他隻是害怕權力從他手中溜走而已,”吉爾伯特冷哼一聲,“真是越老越貪心罷了,明明我們已經退讓了這麼多,教區的一應事務都由紅衣主教掌握,甚至上議院中也有不少是他的人。他還不滿足,要求陛下像亨利四世那般受卡諾莎之辱!真是可笑!”
亞瑟又是長歎一聲,愁眉不展,“若真是用我一人受辱就能讓教皇冕下滿意,就能解決這一事端,那倒是不失為好辦法,但現實恐怕沒有這麼簡單。上議院中别有用心者大有人在,外部還有諾曼人在虎視眈眈,他們更是一幫吃肉喝血的野蠻人,若是被他們乘虛而入,我都不敢想象這個國家會發生什麼可怕的事情。”
信衍并不清楚亞瑟和吉爾伯特口中的名詞到底是什麼意思,但這不妨礙他理解當前情況危急。
亞瑟又道:“可以說在我們的面前有無數敵人,其中最醒目也是最危險的就是教皇冕下,他一手扶持了聖殿騎士團,無人能抵其鋒芒。我本想照教皇冕下所言親自前往教廷請罪,但剛一動身,就接到諾曼人暗中出兵的信号,若是我将軍隊帶走,那他們便會長驅直入。但我又不能将軍隊留在王都,此行若是沒有護衛,我也必然會被暗殺于途中,到那時王位空懸,國内必起紛争,我可不願見到第二個百年玫瑰戰争。”
信衍明白亞瑟話中之意,“所以現在是面臨腹背受敵的情形,需要有人來分頭行動。”
亞瑟點點頭,“正是如此,由你代替我守在王都,我前往教廷請罪,當然我也會在臨走前宣布由你來繼承王位。如此一來萬事都将迎刃而解。”
“可這太危險了,”信衍蹙着眉,看向亞瑟慘白的臉頰,“你還在病中,根本不可能經受住風雪,而且教皇冕下的态度也難以預料,若是他當真對你動手可怎麼辦?”
他偷偷撇了一眼躁動不安的吉爾伯特,在亞瑟說出這樣一番話時,吉爾伯特就數次想要插嘴反駁了,隻是礙于亞瑟的眼神才耐住沒有出聲。
信衍見狀便道:“吉爾伯特大人應該也是這麼認為的吧,比起你,還是我更應該面對教皇冕下,我不僅身體占優,又是教皇冕下的子侄,想必一定能說服教皇冕下并安全回來。”
吉爾伯特聞言,忙道:“陛下!伊凡大人所言極是!況且,如此一來伊凡大人在得到教皇的認可後加冕為帝,這豈不是更好?”
亞瑟皺着眉,“但我們還不能确定教皇冕下的意圖,他要求我親自來,而我卻讓他者代替,這或許會惹怒教皇冕下,給伊凡帶來危險。”
“陛下!”吉爾伯特急躁道:“他的處境可遠沒有您危險!您的身體可經不起這遭了!”
信衍也勸道,“亞瑟,我也覺得你留在王都會比較好,這路上可比你想象得危險太多了,我來王都時還遇上了一夥強盜,險些就來不了王都。”
亞瑟聞言驚訝地坐直身體,“還有這事?咳咳!”一時氣息不順讓亞瑟止不住地咳嗽起來。
待他氣息平穩,慘白的臉上頓時浮現兩朵绯紅的暈,他微顫着手拉住信衍,“你怎麼不早告訴我,那我就更不能讓你去教廷了。這太危險了。”
他還一邊用責怪的眼神看向吉爾伯特,“吉爾伯特,你怎麼連這般重要的消息都不告知我,而且這一路上怎麼會有強盜?”
吉爾伯特微微垂下頭,避開亞瑟的視線,“我也是才得知此事,而強盜估計是諾曼人僞裝的,他們祖上不就是維京海盜。”
信衍又看了一眼吉爾伯特,沒有提及墨林所謂強盜與馬爾科姆公爵相關的猜想,而是道:“有強盜也無妨,我們還是能應付得了,亞瑟,時間緊迫,以你的身體狀态恐怕無法在規定時間内抵達教廷,而是由我去吧。”
亞瑟思忖再三,最終還是應了信衍的提議,他也明白現在可不是他逞能的時候,隻是他仍不死心地提議要由吉爾伯特護衛信衍前往教廷所在的塞瓦倫。
而這一提議被吉爾伯特與信衍兩人雙雙否決。
信衍無語地看着吉爾伯特嫌棄地瞪了自己一眼,心中默默委屈,又不是他提議的,憑什麼瞪他。
他想了想,又道:“不過我們也要做好最壞的打算,你現在手上可用的軍隊有多少?”
亞瑟與吉爾伯特對視一眼:“我們現在唯一能信任的隻有吉爾伯特的騎士團,他們人數不多,各個能以一敵十,但仍敵不過聖殿騎士團和諾曼人。”
信衍蹙眉, “那這也太被動了。其他貴族和領主呢,他們手上也有軍隊,而且他們也不希望被聯軍攻打吧,我們或許可以聯系他們。”
“這條路走不通的,”亞瑟搖搖頭,“大多數領主都沒有足夠兵力,在這諸多貴族中隻有馬爾科姆公爵能與之一戰,但他早就已經和教皇達成共識,作壁上觀。況且我唯一不想請求的人就是他。”
“為什麼?”信衍好奇。
“原因有很多,但現在我不想提起他,總之如有機會見到他的話,你就會明白了,他是多麼讨厭的人,不,我還是希望你不要有這種不詳的機會。說真的,我想起他就想吐。”一直都表現的還算溫和的亞瑟居然會說出這樣的話,這讓信衍更對馬爾科姆産生興趣,但現在顯然不是追問的好時候。
信衍道:“那我大緻明白情況了,總結一下,現在擺在我們面前的隻有一條,那就是勸說教皇冕下放棄戰争。”
亞瑟點點頭,“是這樣沒錯。而我認為成功的幾率并不低。”
“那好,”信衍站起身,“事不宜遲,我明天就出發前往教廷。”
“這一路上你可千萬要小心,”亞瑟微微仰起頭,擔心地看着信衍,不死心地再次開口:“你真的不需要吉爾伯特護衛嗎?”
信衍的頭搖得飛快,“那我可能沒被強盜弄死,而是被吉爾伯特氣死了。”
吉爾伯特也否決道:“陛下,您可比伊凡大人更危險,他可以隐藏行迹,而您就是豎在王都的活靶子!有太多人要謀害您!我必須守在您身邊。”
亞瑟也隻能放棄想法,“好吧,伊凡那你可要記住,這一路上除了綠林大盜和諾曼人以外,你還需要注意的是馬爾科姆,他的采邑就在塞瓦倫附近,他很有可能會埋伏在那裡。”
信衍點點頭,走到亭子的門邊,“我知道了,亞瑟,你就等我的好消息吧。”
“等等,”亞瑟站起身,叫住了信衍,“另外還有一事,我聽說羅曼帝國的喬安娜公主居然已經出發了,塞瓦倫是羅曼帝國來王都的必經之地,你們若是在路上遇到公主,請想辦法勸說她放棄婚約吧,我實在是算不上良配。”
信衍應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