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它有靈,也會期待自由沐浴在陽光下的時刻,即便無法飛翔,心中也一定會有期盼,而今天卻是期盼破滅之日。
尖銳的刻刀落在幼小的雛鳥身上。
第一下,它左邊羽翼漸豐的翅膀應聲折斷。
第二下,它尖銳卻小巧的鳥喙豁了個口子。
第三下,終于它的腦袋落在一旁,露出藏在身體中的隐秘腔體。
第四下,這隻木雕的知更鳥被肢解成碎片,露出深藏在身體中的細碎光芒。
她從破開的口子中抽出一把閃亮的小刀,那刀刃上居然鑲嵌滿了鑽石。
“果然如我所料,”顔九微的聲音很是暢快,“快把另外三個玩偶也拿出來吧,裡面說不定也有寶貝。”
“你要把它們全打開?這樣也太可惜了吧。”信衍遲疑地将玩偶擺放在桌上。
“喜歡有什麼用。”顔九微拿起黑龍玩偶,“你又帶不回現實。”她毫不留情地将刻刀刺入黑龍人偶的體内。
而這裡面居然是如同水銀般閃亮的液體,輕輕一動,表面就散開陣陣波紋。
“這是什麼?”信衍問道。
顔九微用刻刀戳了戳液體表面,“感覺像是膠水。”
她又打開象征女王和瑪蒂爾德的人偶,但那裡面卻什麼都沒有,隻有一個空腔,内壁上塗滿鮮紅的顔料。
“就隻有一把小刀和膠水,”顔九微将目光轉向權杖,意有所指道:“看來我們需要幹點手工活了。”
信衍悲郁地捂住臉,沒想到上個試煉中,他費勁千辛萬苦将鑽石全部收集齊,現在居然還要再費心将它們分開。
而桌前的顔九微也順利将權杖上的大鑽石取下,用塗滿鑽石粉末的小刀輕松将其切割成大小不一的7塊,一旁的徐斯绮則默契地将切下的鑽石用閃亮的膠水粘合在回憶道具的鑽托處。
這些鑽石的大小和形狀明明都與鑽托無法吻合,但在加入閃亮的膠水後,它們就變得可以改變形狀,恰好穩固在鑽托上。
因為房間實在過于狹小,桌前僅能容納兩個人,所以顔九微拒絕了其他人的幫忙。
狡兔在後面不住地探頭張望,“怎麼樣了,還差多少,真不用我們幫忙?”
“都說了不用,”顔九微那胳膊肘使勁頂住狡兔的前胸,“起開!你擋着光了!”
但狡兔卻愈發坐立不安起來,“這個空間似乎不太穩固,可能快要崩塌了,在快點吧。”
“放你的狗屁,”顔九微煩悶不已,“我怎麼沒感覺?”
徐斯绮小心地粘好的道具往後遞,一邊道:“别擔心了,女王不是都說了嗎,就算她死了,這個世界也不會崩潰。”
狡兔接過道具,嘴中還小聲嘟囔着,“誰知道呢,這幫死者的話向來不可信。還是快點離開比較好。”
很快7件通關憑證全部制作完成,顔九微率先帶上戒指進行實驗。
一雙紅色的翅膀從蝴蝶骨處迸發生長,看上去柔軟又溫暖,有力卻緩慢地揮動着,帶着她停懸在空中。
“成功了!”顔九微面上一喜,收起翅膀,“你們每人都拿道具吧,先到先得,後拿的就沒得選了。
”
徐斯绮拿起了聖劍,“那我就不客氣地選這個了,正好我還缺一個近身武器,要是可以帶出試煉世界就好了。”
唐棠緊随其後拿起雕花小刀,近可防身,遠可作暗器,比起其他華麗卻不實用的東西要好上太多。
信衍的手在幾件道具間遊移着,那一瞬間他想了很多,這裡面的每一件道具都潛藏着女王曾經的回憶,若是可以的話,他其實一件都不想分享。
但最後他還是隻拿了懷表,既然從它開始,那最後也由它來結束吧。
其餘的三人也各自挑了件道具,十七拿了王權寶球,狡兔選了鑽石項鍊,江祺然隻能捧着碩大的王冠。
事不宜遲,他們不再多話,向着第六層而上。
他們穿過層層階梯,再次走遍塔内的各個樓層,心中卻意外地平和。
虛幻的人影在房間與階梯間四處遊蕩,那似乎是女王的幻像,她仿佛仍身處在塔内最為平常的一天,一如既往地在此間過着日複一日的生活。
信衍忍不住用視線追随着她,即使幻想的五官一片模糊,看不清楚任何表情,但信衍也知道她終于抵達了内心真正的自由。
眼前的影子忽然消散,又蓦然從在另一個地方顯現,而這一刻她的身邊出現了新的影子,那是瑪蒂爾德,依舊拖着半龍化的身軀,俯身貼在維多利亞的身側。
她們交織在一起,無休無止卻也平和安甯。
“這大概是這個世界最後的回溯。”顔九微歎道,“我也是第一次看到這樣的景象。”
“誰說不是呢?”徐斯绮道:“這下她也算能夠真的安眠了,和所愛之人一起,何處不是夢鄉呢。”
在試煉的最後,他們終于得以在正常的樓梯上行走,而不是暗道。此刻的塔身從他們行走的軌迹開始,逐漸顯出崩塌的迹象。
信衍回過頭,看着身後的階梯浮現破碎的像素光點,随後消弭于虛無之中。
那些曾經留下回憶的陳設都剩下最後的虛影。一層的祭台,二層的酒窖,三層的雜物,四層的書架,五層的頭骨,全部都不見蹤影,這座塔的過去正在被逐漸埋葬。
當站在六層的外側階梯上,望着逐漸西斜的落日,被陣陣微風吹拂着臉頰時,信衍心中一片茫然。
這難道就是女王想要得到的東西,眼前的一切就像是狂風呼嘯般灌注于腦中,映射在眼底卻隻留下一方小小的天空。
這就是她在最後墜落時看到的世界吧。
衆人駐留在此,無人着急與這番光景告别。
顔九微雙手扶着欄杆,半個身子都傾出欄杆外,但她仍是沒有順勢翻出去。
“不走嗎?”唐棠問道,她的背後已經長出白色的翅膀,即使收攏起來,還是占據了不小的位置。
信衍側了側頭,那些羽毛在風中微微晃動,時不時拂過他的身體,讓他難以克制這種瘙癢之感。
“都已經到這裡,何必這麼急呢?”顔九微垂下頭,看着地面模糊在一片暮色中。
說不害怕,那一定是騙人的。
面對這樣的高空,可能下一秒鐘面臨的就是極速失重與瞬間而來的死亡,就算是顔九微也會思慮再三,她曾經與死亡貼得那麼近,好不容易逃脫了它的鐮刀,怎麼甘願再一次直面它。
“你們難道就不害怕嗎?這個地方也許不是真正的出口,也許我們從這裡跳下去隻有摔死。”顔九微昂起頭,天邊的夕陽落得更快了,也許當日輪完全落下之時,這個試煉世界就會毀滅。
“我不害怕,”唐棠的聲音一如既往地平穩,“我相信學姐,也相信我自己。如果你擔心這裡不是真正的出口的話,那麼就由我來做這個第一個跳下去的人吧。”
“不,這怎麼行?”顔九微斷然拒絕,“那還是我來吧。”
“你們不用糾結了,讓我來吧。”十七走上前:“就算這裡不是真的出口,我也不會出事的。”
說罷,他沒有等其他人的許可,而是直接使用道具,張開一雙黑色的翅膀,從外側階梯上滑翔而出。一瞬間飛出幾米開外,他看了一眼夕陽,停在半空中,緩緩扇動翅膀,“沒有問題,那裡是離開塔的出口。”
衆人便不再猶豫,紛紛使用道具,離開這座塔。
信衍踩在欄杆上,一蹬躍出這座塔。一陣風突然逆着身體從背後吹來,紛紛揚揚的白色羽毛從臉側緩緩下沉。
他終是忍不住回頭去看這座塔,即使知道這裡面曾經發生過的一切,但在回頭的那一瞬間,他似乎忘記了所有過往。
這裡就像一座普通的、有些落魄的塔,沒有任何特點,也不像是童話中囚禁着長發公主的塔。
但信衍忍不住看得出神,直到在半空中撞進了十七的懷中。
“你在想什麼?人都在半空中了,還發呆啊。”十七的語調透着溫和的親昵。
“沒,沒什麼,我就是想再看看...”信衍低下了頭,掩住羞紅的臉,連聲音也變得微乎其微,若不是十七和他離得這麼近,要不然一定聽不清他的聲音。
信衍也不想表現得這麼慫,隻是他現在幾乎就埋在十七的胸口!
這怎能叫人不為之臉紅心跳!
他有一下沒一下地撲騰着翅膀,白色與黑色的羽翼幾乎交融在一起。
顔九微在遠處大聲咋舌:“你們兩個人有完沒完啊,是覺得野外半空中比較有情趣嗎?回去再開房吧你們!”
信衍臉紅得更厲害了,他剛想拉開距離。
十七卻轉而拉了他,“跟我來,這裡是出口。”他振翅向着落日的方向而去。
頂着愈加耀眼的日光,信衍咬牙跟了上去,熾烈的日光映照在眼底,明亮的光斑越來越大,直到他看不到旁物。
突然在日輪中的中心,出現一行大字。
【恭喜第8738号玩家,您已成功完成第54770号試練,将于10秒鐘後脫離本次試練世界,請玩家做好準備。】
在10秒的倒數結束後,他們已然回到網吧樓上的據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