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衍緊緊盯着店鋪前貼着的白紙,剩下的小字粗略掃一眼,無非就是聯系方式等内容,并未提及轉讓店鋪的緣由。
見他駐足已久,一旁眼熟的水果店老闆娘湊了上去,“喲,大學生,放假回來啦?”
信衍點點頭,又看了兩眼這張紙,想問還沒來得及問,那位老闆娘仿佛倒豆子般将知道的八卦全部倒了出來。
“你在這裡也住得挺久了,應該知道這家還有一個兒子吧。那小夥子和你一樣也是高材生,長得挺神氣的,很懂禮貌,也很孝順,聽說他一個月掙得錢也多。”老闆娘說到一半,誇張地伸出手比了一個五,“聽說剛畢業就有五位數呢!而且聽說他在大學裡就找好女朋友了,今年馬上就要結婚了。但沒有想到會出這樣的事。”
“到底發生什麼了?”信衍蹙着眉追問下去。
老闆娘邊搖着頭,邊唏噓道:“他呀,大概是去過太多好地方,出國玩都玩厭了,非要和女朋友兩個人跑到山溝溝裡,結果那邊前陣子下過大雨,他們一進山就遇上泥石流,現在還沒找到呢!”
“怎麼會!那...”信衍看了一眼沒有開張的店面。
“所以這老兩口都決定把店、車、房都賣掉,攢錢請搜救隊了。說什麼活不見人,死不見屍的。就算是屍體也要找出來。哎,照我說,這何苦呢,兩個老的沒了兒子後,就剩下這麼點積蓄了,将來要是出了什麼事,連養老都沒有保障。不過這種做法我也可以理解,好不容易把兒子培養出來,眼見就可以享清福了,現在卻出了這檔事...”
信衍木讷地點點頭,不知道該作何反應。
“不過這或許就是命吧,這幾年的事故出得特别多,不是這邊地震,就是那邊發洪水。哎,這世間怕是要亂起來了,這幾年不少人都得了奇奇怪怪的命。大家日子都不好過啊。”
老闆娘的滿腹感懷隻說了一半,就有顧客來問水果的價錢,她也便轉身照顧客戶去了。
信衍被留在一片漆黑的店門前,隻覺得裡面半掩的後廚門,像是巨大的空洞将所有的平安喜樂全部都吞噬,徒留下一地虛無。
“我們走吧?”十七的臉在街邊店鋪的彩色光帶下看上去晦暗不明。
“嗯,”信衍微微低下頭,“走吧,那去對面那家吧。”
他擡起腳步,猶豫再三還是忍不住道:“你說這世間真要亂了嗎?我室友的妹妹也是,得了很嚴重的病。會不會是我多想,但我總覺得這不是偶然,這個世界或許真的處在崩潰中。”
十七捏緊拳頭卻并不回答。
“十七?”信衍疑惑地擡起頭,卻見十七胸腔不斷起伏着,眼神映襯在絢爛的招牌燈光下,卻顯得格外陰冷。
“你怎麼會這麼想?要知道這世上不可能總是快樂的事,總會有意外發生,也總會有人遭遇不幸。隻是這段時間發生的次數多了些,更何況這些不幸并不是降臨到你身上。你不需要為此介懷。”
“可是,”信衍倉皇地擡起頭,隻覺得面前的彩色光帶逐漸變得扭曲刺目,他不禁軟下了身子。
十七順勢将信衍摟在懷中。
信衍隻覺得一瞬間天旋地轉的,眼前盡是斑駁的暗色光點,唯有中心一對黛青色的剪水雙瞳。
“我就說不吃飯怎麼行,你看現在暈了吧。”耳邊的聲音朦朦胧胧。
信衍聽到不少人湊上來說話,中間也有不少熟悉的嗓音,多是熟識已久的街坊領居,他們關切地問怎麼了。
“他沒事,隻是餓過頭,有些暈了,我把他帶回家休息休息就好。”
“現在的年輕人就是不注意身體,一天到晚就知道看手機熬夜,我女兒也是這樣的。”水果店女老闆豪爽道:“既然這樣,這些水果你拿去吧,我也算是看着他長大的。”
“謝謝。”十七的聲音一如往昔般溫潤,然而信衍已經逐漸聽不清楚了,他在慢慢地喪失意識。
待眼前完全堕入黑暗之際,他的耳邊無比清晰地響起一句話。
那是十七接住他時所說的。
“既然你不願意見到這些不幸,那你就去改變它吧。隻要能擁有足夠多的積分,就可以成神,讓這個世界變得隻有幸福和快樂。”
“畢竟神可是無所不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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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他再次醒來時,已是第二天的晌午。身下是柔軟的床鋪,在初夏的微熱中,泛起黏着又輕盈的濕意。
信衍坐直身體,額間的微汗凝結着往下墜,要落不落的,将額發牢固地黏着在腦門上。信衍伸手撸起這些頭發,将它們全都毫不留情地向後壓去。
他的腦袋還有些微微發漲,對于昨夜發生的事情,他已有些記不分明了。然而當他試着去回想時,那些隐約閃現的片段卻讓他暗自心驚。
十七到底在最後對他做了什麼?
信衍很清楚最後的昏迷并不是像十七解釋的那樣,分明就是十七暗中動了手腳。但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信衍不管怎麼想也想不明白,隻覺得那時的十七看起來似乎有些惱羞成怒了。
可這些不幸又不是十七造成的,十七又是為了什麼而惱怒?
“你醒了。”十七的聲音清亮,卻還是将信衍震得渾身一顫。
他像機器人般僵硬地轉動脖子,看向門口處的那人。
“十七?”信衍抓緊手下的薄被,指間洇出微微濕痕。
他竟不知該和十七說些什麼好。
“既然你已經醒,那就快點起來,還賴在床上做什麼?”十七走過來,他仿佛完全沒有經過昨日的那一遭,神色平緩,甚至帶着些許親昵的抱怨。
“馬上就起。”信衍也沒有多話,他還在想關于昨夜的事。
然而當他掀開身上的薄被時,他卻什麼也來不及想了。
他就說為什麼感覺怎麼奇怪呢!
昨夜還好好穿在身上的長褲已經不見了,肉眼可見的全是他的腿毛!
信衍猛然又将一旁的薄被重新蓋了回去,臉一下子變紅了。
他甚至在電光火石的一瞬間,清楚看到連身上的内褲也不是昨天穿過的,這分明就是一條新的!
十七拉開窗簾,轉身不滿道:“你不是說起了嗎?怎麼又躺回去了?”他作勢要去掀信衍身上的被子。
信衍死死拽着被子,顫着聲問:“十七,我身上的衣服是怎麼一回事,好像和昨天的不一樣啊。不會是你...”
十七松開手奇怪道:“當然是我幫你換的,難道這裡還有其他人?”
“不是,”信衍啞口莫辯,“你為什麼要幫我換衣服,連内褲也...”
“因為我看你穿着褲子很不舒服啊。”十七不解道,“怎麼了?不行嗎?我隻幫你把褲子脫了,但内褲是你自己脫的,我實在看不下去,才幫你拿了一條新的。”
“你說是我自己...”信衍抓緊被子一直拉到胸口,滿面紅暈,眼神迷離,活像被□□的小處男。
十七毫不給信衍希望地點點頭,“對,是你自己。不過這都不重要,現在最重要的是,你必須馬上起床。”
信衍卻聽不進了,他急切道:“這怎麼會不重要呢!你可是看到...”他猛然頓住,咽下口中未盡的話語。
“看到什麼?”十七一開始還不明白,但瞥見信衍此刻的神情,便什麼都明白了,他有些不懷好意地笑道:“沒有想到,你還會因為這種事情而害羞,我以為像你這種在大學寝室中住慣了的,不會在意這種事情。”
我平時的确是不在意啊,因為我有資本驕傲。但在你面前,這怎麼能一樣。信衍的心都快要燒開了,仿佛有條巨龍踩在心中迸發而出的岩漿上咆哮。
當然以上的話,信衍說不出口,他隻能唯唯諾諾地含糊道:“我其實還挺保守的,這種...隻能給未來的對象看。”
“未來的對象啊...”十七拉長語調慢慢靠近信衍,一直到單膝跪在床沿上,“可現在被我看了,你說該怎麼辦?”
潮濕潤熱的氣息吹拂在信衍面前,淺顯又分明地沾染在他的唇際。
“那你說,我是不是應該要對你負責?”
“咚!”地一聲,信衍再次暈過去,後腦勺結結實實地撞在了床闆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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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衍穿上寬松運動褲,老實地坐在餐桌前,暖黃色的桌布上擺着三五件早點,其中不乏有他愛吃的款,但現在他卻看也不看一眼,隻是一個勁哀怨地看着十七。
十七先一步告了饒,“你别再這麼看着我了,我承認是我不好,不應該開你的玩笑。”
“我不管。”信衍固執地緊盯着十七,“這可是你自己說的,你要對我負責的。”
十七卻顧左右而言他,“趕緊吃完吧,接下來還有體能訓練和理論學習。”
“體能訓練?”信衍果然被吸引了注意力,“怎麼訓練?”
十七摸了摸下巴,細思片刻後道:“吃完後先跑上三千米,之後的計劃再說。”
“三千?!”信衍鬼哭狼嚎起來,但還是抵不過心狠的十七。
結束後信衍半死不活癱倒在依舊鋪着小花布的沙發上。本以為能暫時讓身體休憩片刻。
然而十七可不會這麼輕松地放過他。
待信衍的呼吸稍許平穩了些,十七就将他從沙發上拔起來,“坐直,一個三千米而已不至于這麼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