猶豫片刻後,十三再次用力地按在鏡子上,想要強行進入鏡中世界。
信衍可以清楚地看到她最前端的指節沒入鏡面中,這比第一次她嘗試時要深入很多,但最終她還是失敗了。
十三猛然抽出手,“我很确定微微就在這裡面!她還活着!就在這裡面!”她握緊拳頭,“我們一定要盡快把她救出來!”
十七沒有順着十三的話,而是問道:“你怎麼确定她就在這裡?”
“因為我聽到她的聲音,”十三眸色一暗,微微低下頭,“雖然她說的是,讓我們不要管她...”
十七轉頭對着信衍道:“你覺得呢?她在這裡面嗎?”
信衍再次使用同感異能,“有這個可能,而且可能性很大,但這裡面...”他沉默一瞬,斟酌着用詞,“這裡面有危險,我們中有人可能會死,但我不知道死的會是誰...”
十七的表情變得有些凝重,思忖再三後,竟直接将手按在鏡面上。
信衍見狀,驚呼道:“十七!”
但什麼事都沒有發生,十七也無法進入鏡中。他收回手,緊皺眉頭道:“你說的沒錯,她應該在裡面,但現在連我也無法進入。”他頗有些遺憾地看向十三,“很抱歉,我們隻能暫時放棄她。”
“不行!”十三猛然擡起頭,“我不可能放棄她!”
“可現實是我們什麼都做不了。”十七依然做下決定,他轉身就要離開房間。
信衍明白十七應該不會再嘗試了。
但十三怎麼可能願意接受這種結果,她朝着十七怒吼道:“你這是打算見死不救嗎?!我沒想到你竟然會是這種人!”
她的尾音微微顫抖着,信衍望向她,卻看到對方發紅的眼眶與不住發抖的肩膀,那話語或許也是說給她自己聽的。
因為在此刻,她同樣是無力的,什麼都做不了。
十七停下腳步回過頭,“我也很想救她,不然我壓根就不會過來。但我做不到...”
他的聲音染上一絲不易察覺的脆弱,“我的異能隻會破壞,它會完全毀掉這面鏡子,和鏡子中的人。”
“...如果連你都做不到的話,那還能有誰...”十三的聲音漸漸弱落下去,巨大的失落與茫然擊中了她,她不知道還能做些什麼。
而這時信衍卻突然來到鏡子前,“那讓我來試試吧。”
指腹初貼在鏡面上的那一瞬間,他隻覺得有些微涼,隻是普通鏡子的觸感。
但下一秒,鋪天蓋地的暗色就湧進身體,堵住軀殼,他無法呼吸,無法視物,無法谛聽,隻有濃重的,足以淹沒世間萬物的深邃暗色從眼眶、耳道與口鼻中漫灌入心竅。
他感受不到自己的存在,在那薄薄的皮囊之後湧動着淤黑的暗色。
我要被吞噬了!他想。
可是很快,他連這點念頭都被暗色都浸染。
他成了一隻躲在深淵的眼睛,貪婪地窺視奇詭世界的一切,一邊紡織着無數細線,籠罩在世間萬物上。
“離開!”一個聲音突然從暗色最深處拔地而起。
“不要管我!”那個聲音繼續道:“這不是你們該來的地方!”
尾音震出一圈圈漣漪,震散了滿目暗色。
信衍觸電般地一顫,手掌随即脫離了鏡面。
“不行,”他深深地喘息着,好一會兒才回過神,有些惶惶不安道:“我也不進去,而且這裡面比我想象地更危險!”
他想要描述自己到底看到了什麼,但他卻發現他已經忘記所見的一切,唯有深深的恐懼還萦繞在腦海中,那種感覺就像看到恐懼本身。
看着他的樣子,十三自然明白信衍也無法進入。
她咬住下唇,心中萬般念頭來回交織,織成一團亂麻。難道她就要這樣放棄嗎?她不想放棄,可正如十七所言,她什麼也做不了。
而這時十七再次替他們做下這個艱難的決定。
“既然這樣,我們就先按她說的做,”十七頓了頓,“暫時不要管她了。”
“可是...”十三嗫嚅着,卻最後什麼都沒有說。
信衍也歎了口氣,輕聲道:“也隻能這樣,我們還是先抓緊時間通關試煉,這樣也能救出學姐。”
十三的内心仍舊很想否決這兩人的提議,但她也想不出更好的對策,隻能心有不甘道:“嗯,那盡快吧。”
“我明白,”十七收回視線,“那走吧,去找找别的鏡子,說不定也會藏着其他世界。”
十三指向走廊對面的房間,“那可以先确認唐棠的情況嗎?她應該就在這間房間。”
信衍随之看向對面的房間,深色的木門上扭曲的紋路陡然放大,一下子轉進他的眼球中,仿若最可怖的咒文。這一刻,他仿佛又一次回到那個幽暗混亂的空間,宛如身處在埃舍爾的畫作中,無盡回廊上站滿扭曲的人形,人形上漫布的眼睛也一同望了過來。
他惶然移開視線,走廊上蔓延着沉重的寂靜,隻餘越來越急促的呼吸聲,走廊盡頭的燈也開始忽明忽暗,勾勒出似是而非的影子。
他甩了甩頭,想要忘記剛才看到的一切,但那些恐懼還是一個勁地闖進來。
此刻就像最三流的恐怖電影畫面,什麼都沒有出現,但無言的未知在這裡流淌,壓得他喘不過氣,眼前閃現各種畫面,破碎的屍塊、滿室的鮮血與拼接了無數人體的怪物。
那些畫面帶着幽暗的色調,在腦中猶如走馬燈般飛速轉過,他們像臆想,也似曾真實發生過。
信衍捏緊指節,半靠着門框,無人發現他的異常。
“可以。”十七的聲音在這片晦暗中響起。
信衍的感知慢慢恢複正常,他意識到剛才隻是他的個人感覺,事實上此刻才過去了幾秒。
十三此時已經走到門前,握着門把手驚訝道:“這門竟然沒鎖?”
她推開房門,發現裡面的燈都是開着的,光站在門口看,這個房間沒有任何異常,不像之前的房間那樣堪比恐襲戰場,這裡基本沒有被破壞的痕迹。
一直走進客廳,他們才在牆面上看到一處放射狀的裂紋,而這是唯一的戰鬥痕迹。
十三打量着牆面的裂紋,“看樣子是一擊即中,手段很利落。”
十七隻瞧了一眼,就檢查起其他房間,幾分鐘後就從卧室出來,“這裡什麼都沒有,連鏡子都沒有。”
信衍和十三也什麼都沒發現。甚至十三都開始懷疑這裡是否真是唐棠的房間。
“現在怎麼辦?”信衍看向十七,“這裡什麼都沒有。”
“隻能去其他房間轉轉。”十七道:“總之我們隻能盡可能多探索這個世界。”
十三認真道:“但我懷疑這個怪談世界說不定是一比一複刻了現實世界。畢竟在現實世界,各地都有人嘗試這個怪談。”
信衍憂心忡忡道,“如果真有這麼大的試煉世界,那死者到底有多少力量...”
“...先不要想這個了,”十七道:“我們能做隻有先從這個旅館開始。”
十三有些洩氣,“這地方這麼大,找起來真是浪費時間,更何況我們壓根不知道線索會是什麼。”
“所以隻能先找鏡子。”十七道。
“隻能這樣了,不過,”十三忽然想了什麼,“那我們是不是應該先回房間一趟,那裡還留着我們自己的鏡子。”
十七挑了挑眉,“那我們還是先回去,說不定在我們的鏡子中也藏着未知空間。”
他們三人便準備離開,然而就在信衍跨出房間時,他卻突然瞥見門口地墊下壓着的紙條,隻露出一點白邊。
奇怪,他們進來時地墊下有紙條嗎?
他掀開地墊拿起紙條,有人赫然用驚恐的筆觸寫下一行字。
【小心白天!小心鏡子!小心他們!不要相信他們的話!千萬别被他們看到!】
斷裂的筆畫與扭曲的字符深深印刻在白紙上,力道足以穿透紙背,在另一面也留下深深的痕迹。
信衍觸摸着紙背的突起,心中漫過一絲不安,他能想象出那人寫下紙條時是多麼恐懼。
而他們是否也會遭受同樣令人窒息的恐懼?
十七接過字條,神色也更加凝重,“我記得我們剛進入房間時還沒有這個東西吧。”
“我不确定,”十三道;“但如果是之後才被放進來的,那到底是誰能做到塞張字條進來,還不引起我們注意?更何況他這麼做是為了什麼?”
信衍道:“應該是為了提醒我們吧,小心鏡子這點很好理解,鏡子裡面藏着危險的空間。那小心白天和小心他們又是什麼意思?”
十七道:“不管這個人是敵是友,起碼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白天一定會發生一些事。至于小心他們...”
他想了想繼續道:“既然用的是代表複數詞的他們,那麼應該就不是死者,更有可能是那些假人,或者其他玩家。”
“但我們現在一個玩家都沒有遇到。”十三道:“這個地方真他媽奇怪。”
回去的路和來時一樣,一切都靜默無聲,仿佛這個世界上隻剩下他們三人。
但信衍卻總覺得在暗處有無數雙眼睛正緊盯着自己,陰冷的視線布滿整個空間,刺入身體一直抵達靈魂深處。這種感覺并不好受,遺留在他身體中的陰冷疼痛不斷蔓延。
“你怎麼了,”十七注意到信衍有些磕絆的腳步,他已經落後了好幾步。
“我,”信衍本想将剛才的感覺都說與十七,但身體中卻有一個意識阻止了他,“沒什麼。”
他咬牙追了上來,而他一靠近十七,那股陰冷就消退了不少。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信衍暗自心驚,面上絲毫沒有顯露,本能封住了他訴說的欲望。
很快他們回到最初的房間,那裡還是和離開時一樣,沒有任何變化。
可當信衍興沖沖地進入卧室時,他才發現地面上隻剩下戰鬥過程落下的各種家具殘片,完全沒有鏡子的身影。
“我的鏡子怎麼不見了!我記得它就掉在那裡!”信衍站在房間的中心,來回掃視着地面,“怎麼現在沒有了?這不可能!”
十七聞言也來到卧室門口,望着這和戰場一般的房間,“你會不會是記錯了,再找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