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衆人似乎知道鄧漾已經離開，很快便站起身。

若月拍了拍衣衫上的灰塵，沒什麼架子的沖楚餘淺淺笑着，擡手輕輕招了招。

“師妹跟我來，我帶你去劍冢尋一把适合你的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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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師傅羽化成神後，鄧漾已有千年沒有回過遮天谷，亦有千年沒有踏進過自己的住處。

千年未回，鄧漾再踏入院落時，眼中還是一如當年她還在時那般模樣，甚至一草一木都從未有過改變。

鄧漾瞧着眼前的一切，心中竟隐隐感覺酸澀。

太久沒有這樣的情緒，鄧漾深吸一口氣，壓下心中異樣，快步朝後院走去。

鄧漾從小便喜花花草草，她沒離開遮天谷前，後院的花草都是她親自打理，從未假手于人，如今，她看着花圃中，微微彎腰修剪枝葉的清瘦身影，張張嘴，卻怎麼都發不出聲來。

而那專心修剪枝葉之人，似有所感，鄧漾瞧見那手中的動作漸漸停下，須臾，那張熟悉的面容完全出現在她眼中。

蕭文清擦着手中修剪枝葉沾染的水漬，調笑打趣鄧漾，“師姐何時回自家還這麼拘謹了？”

鄧漾沒應聲，她垂着眼，心中紛亂的思緒讓她現在見着誰都不想搭理。

鄧漾沒好臉，蕭文清卻沒有不高興，因為她隻希望，待會她的師姐在得知一切真相後，不要崩潰掉。

“師姐跟我來吧，我先給你處理傷口，等處理好了，無論師姐想問什麼我都會毫無保留的回答。”

蕭文清身形消瘦，周身氣場卻格外強大。鄧漾跟在後面，這一刻她才忽然發覺，當初跟在她身後嬉鬧的小姑娘是真的長大了。

鄧漾的傷看起來嚴重，但其實并沒有傷及骨頭，隻是劃破了皮肉，傷口有些深，血止不住，染紅了半邊衣袖才給人一種受傷嚴重的錯覺。

上好藥，包紮好傷口，鄧漾終是一刻也不願再多等，拉過蕭文清就火急火燎詢問了起來。

“你早就知道陳揚的事對不對？陳揚情願受雷罰，削去半生修為都要和師門脫離關系，這麼大的事，為什麼你們沒有一個人來找我？倘若你們受了委屈，受了欺負，大可派人來尋我，我知道了難道還能不管你們不成？

結果你們倒好，走歪路的走歪路，幫隐瞞的幫隐瞞，要不是我研制的陰陽蠱被偷，我堅持将此事查到了今日，我怕不是至今都還被蒙在鼓裡，要等你們捅出了天大的婁子才知道。”

鄧漾一股腦把心中的不滿全說了出來，她現在冷靜下來仔細想想，這一樁樁一件件，當真的是能把她氣死的程度。

蕭文清瞧着鄧漾氣的鐵青的臉，沒着急回答，先給鄧漾倒了茶，待人喝上了才一字一句解釋起了所有。

“師姐，我說了，今日我任何事情都不會瞞你，所以陳揚的事并不是我不想通知你，而是這件事我沒法通知你。”

蕭文清一想起當年陳揚那失心瘋的樣，還是忍不住直歎氣。

“不知師姐你還記不記得，當初師傅把陳揚帶回來的時候，我們幾個問過陳揚，叫什麼，年齡幾何，家住何處，家中有幾口人，需不需要派人幫忙照顧。”

鄧漾皺眉，陳揚脫離師門關這什麼事？她不解，卻還是如實回答，“當然記得，這是遮天谷的規矩，凡入門的新弟子都會被仔細詢問一番的。”

入遮天谷修習之人，大多都是孤兒，無父無母，可也有不是孤兒，家中長輩尚存于世的，所以曆來每有新弟子入門時，就會有專人去打聽詢問新弟子情況，若是還有家人，那遮天谷便會每月以新弟子的名義往其家中送一些食物和錢财幫助其家中度日。

蕭文清點頭，是這樣沒錯，“那師姐可還記得，陳揚當時是怎麼回答的？”

陳揚的回答？鄧漾認真回想着，說：“我記得當時我們詢問陳揚，陳揚說的好像是不知道，他說他什麼都記不起來，記不起名字，記不起年齡，什麼都不記得，最後還是我們去問的師傅，師傅當時說陳揚是孤兒來着，還讓我們對陳揚好一點，多讓着陳揚一點。”

鄧漾仔仔細細回想着當時那日發生的所有事，她師傅确實是這樣說的，而且她師傅對陳揚特别好，比她們這些先收入門的徒弟都好，除了她自己，她還從來沒見過她師傅對哪個徒弟那麼上心的。

“對，師傅說陳揚是孤兒，可陳揚當時也有十來歲了吧，再不記事，就當真完全一絲一毫都記不得嗎？”蕭文清表情嚴肅看着鄧漾，“而且，師姐你不是不知道，陳揚和我們不一樣，他是人族，自古以來，能修煉的人族又有多少？根骨奇佳的更是千年難遇，而陳揚，一個失憶的人族天才，就那麼巧讓師傅給帶回來了，師姐你難道就不覺得這事很蹊跷嗎？”

蕭文清這麼一說，鄧漾還真想起些不合理的事情，片刻，她定睛一眨不眨看向蕭文清，“你想說什麼？”

四目相對，蕭文清緊了緊膝蓋處的衣裙，提醒道：“師姐，你有沒有想過，其實陳揚原本就隻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凡人，他并沒有可以修煉的根骨，他那一身奇佳的根骨，是我們的師傅，強行損耗修為替他重新量身打造的？”

這話蕭文清說的很小心，她不想一下告知鄧漾所有的真相，她怕鄧漾一時接受不了崩潰掉，她隻能用這種方法引導鄧漾自己一點點的去往真相的方向猜想，或許，這樣在鄧漾知道真相後，崩潰的程度會小一點吧。

蕭文清的話讓鄧漾面容擰着，她不明白蕭文清這話裡的意思，她隻道：“倘若真是這樣，那不是隻能說明師傅她心善，重新給了陳揚一次生命嗎？”

“……那還有沒有一種可能，這不隻是心善，還有可能是彌補。”

“彌補？”鄧漾蹙眉，“彌補什麼？”

“……彌補……”蕭文清莫名緊張的手心全是汗，她低聲嗫嚅，“彌補……滅族之仇……”

“蕭文清！”

蕭文清渾身一抖，眼神躲閃不敢直面暴怒的鄧漾。

“從小我隻教過你尊重師傅，我從來沒教過你這樣诋毀師傅！”

鄧漾咬着牙，她覺得所有人都瘋了，全都瘋了！

鄧漾心口重重起伏着，蕭文清見狀，忙給鄧漾重新倒了杯茶遞過去。

“我不喝！拿走！”

鄧漾氣的要死，她一把推開了蕭文清的手，她現在是一點都不想理蕭文清。

手中的茶水灑出大半，蕭文清心下重重歎了口氣，她就知道，這個真相對她最尊敬師傅的師姐來說，是巨大的打擊。

“可是師姐，這就是我知道的真相。師傅于陳揚，有滅族之仇。”

鄧漾雖然氣的不輕，但蕭文清還是決定将完整的真相擺到鄧漾面前，讓人直面。

“師傅她當年在外修煉走火入魔，殺了陳揚族中所有人，而陳揚被他的父母藏在身下，躲過了師傅的屠殺，活了下來。

而師傅在恢複正常後，看着自己犯下的罪孽，她覺得對不起陳揚，為了好好彌補陳揚，她把陳揚的記憶全部抹去，把人帶回遮天谷，隐瞞真相将人養起來，這一瞞就是上百年。

至于陳揚，他是在師傅羽化成神後的某一日突然發瘋的，具體我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那日他瘋過過後，沒多久他就和師門斷絕了關系，就連我現在和師姐你說的這些情況，都是我過後才查到的。

陳揚做那些喪盡天良的事的目的我不清楚，但我知道，肯定和師傅有關，他可能也是想和師傅一樣，成神，然後找師傅報仇。

所以，關于陳揚和師門斷絕關系這事背後的真相，我當時要是真告訴了師姐你，你定會去阻攔陳揚，屆時陳揚估計隻會更恨整個遮天谷，而那滔天的仇恨下，他能幹出來的事隻會更壞更惡啊師姐！”

蕭文清當時不阻攔陳揚，就是怕陳揚在她們阻攔後更加的瘋狂。

說的不好聽一點，她們師傅都已經成神了，陳揚唯一的仇人都已經不在這人世間了，隻要她們這群師姐師兄不去過多插手陳揚的事，陳揚再恨，就他一人，又能翻出多大的水花？

再說了，她們不插手，或許在陳揚闖下大禍後，她們還能靠着這多年的情分去勸勸，萬一就真讓人迷途知返了呢？

蕭文清偷偷瞥了眼氣的面紅耳赤的鄧漾，隻一眼，她忙把自己往旁邊縮了縮，盡量減少存在感。

其實她不告訴鄧漾真相，還有一點也是出于此。

她們這群人，從小都是鄧漾一手帶大的，陳揚或許恨她們的師傅，可絕對不會恨鄧漾。

未來陳揚的下場如何，全得看鄧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