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絲雀,一種觀賞鳥,被看作是籠養鳥類裡最為高貴的品種。
常用來比喻那些養尊處優、依附他人而活的人。
他們往往未經風雨,不知俗世苦楚,因而顯得單純、天真。
成為榮峥男朋友的八年時間裡,程川大部分時候在裝的,就是這種人。
因為對方喜歡。
因為程川愛慘了榮峥。
他知道他心中一直有個白月光,遠在異國他鄉,年少求而不得。
沒有什麼是時間磨不平的,二十二歲的程川意氣飛揚,相信歲月漫長,自己終能取代沈季池在榮峥心裡的位置。
後來他用八年,親手推翻了當初的言之鑿鑿。
沈季池一句想吃某條老街上的桂花糕,榮峥可以推掉手上工作,打個飛的不遠萬裡送過去。
沈季池說聖誕節一個人好孤單,榮峥隔着六個小時的時差熬夜陪他打視頻,暢聊至天明。
沈季池抱怨家裡給的錢不夠,榮峥眼也不眨直接給他打了七位數的“零花錢”。
……
這就是榮峥愛一個人的模樣,捧在心尖,關懷備至。
若是僅僅作為旁觀者,程川會鼓掌叫好,歎一句情深如此,你倆不合葬天理難容。
奈何他是當事人。
當事人程某隻會在酒桌上,替酒精過敏的榮峥攔下一杯又一杯紅的白的啤的。
隻會在榮峥加班時,安靜地做好清淡的三菜一湯送過去,陪他到燈火零落。
隻會在榮峥皺眉說一句“你脾氣怎麼這麼大”時,收攏身上所有的刺,笨拙地學着溫柔和順,乖軟地笑。
這一學,一裝,就将近八年。
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的時間,程川都要信了自己的邪,有時恍惚間還真以為他是一隻漂亮名貴的小雀鳥。
可惜赝品就是赝品,程川想,蝙蝠身上插雞毛,鳥都算不上。
遑論鳥中貴族金絲雀。
所以,在第一次真正見到那個被榮峥當眼珠子一樣護的心肝兒時,鋪天蓋地的羞恥感幾乎在瞬間将程川淹沒——
燈光昏暗暧昧的包廂裡,沈季池坐在榮峥身邊,挨得挺近。
他一頭栗棕柔軟短發,發梢微微内扣,長度正好遮住眉毛,配上一張精緻小臉,給人最直觀的感受就是乖巧。
往下,上身外罩一件米白的柔軟針織開衫,裡面是寬松的卡通印花白T,圖案為小熊。下身搭配一條湖藍背帶牛仔褲,褲腳微微卷起,露出一小截白皙腳踝,繞着一圈紅繩腳鍊,銀片磨的星星輕輕搭在腕骨上。
整個人安安靜靜坐在那兒,就是“少年感”的具象化。
反觀程川,同款栗色短發在擠地鐵來的路上被弄亂,現下就是一隻炸毛的狗。
同款衣褲其實并不合身,針織衫和T恤寬松還好,與沈季池那條一模一樣的背帶褲放他身上,平白短掉一大截,看上去就像是個偷穿小孩衣服的怪大人。
手腕上戴的機械表沒有沈季池的貴氣。
腳上蹬的白鞋在來時路上被蹭花,不像沈季池那樣纖塵不染。
腳腕上,也沒有那條昨天還出現在榮峥車上,他以為是送給自己的紅繩……
程川像個拙劣的複制品,就這樣杵在入門處,任人觀瞻。
“你是……程川?”最終竟是沈季池率先打破沉默,朝他招手,“怎麼來得這麼晚,我還以為你不來了呢。”
倆人雖是第一次見着彼此真人,但之前榮峥和沈季池打視頻電話時,程川有出現過,所以他們之間也說不上陌生。
“有點事,耽擱了。”
事實上,他們的聚會榮峥并沒有告知程川,若非手機上收到的那一條【程川,你怎麼還不來,再晚峥哥可就要被人灌酒了】短信,他今天壓根就不會出現在這裡。
“季池,他誰啊?”沈季池身邊的一個男人面色不善地盯着門口的人,鄙夷地嘀咕,“怎麼和你穿一樣的衣服?”
“他是……”沈季池欲言又止,偏頭看向榮峥,“你問榮峥哥吧。”
那人觑一眼他身旁男人雖劍眉星目、俊美無俦,此刻卻陰沉得一匹的面色,自是沒敢問的。
“小川,”榮峥眉目深沉,無人知道他在想什麼,隻聽到他淡淡喚着來人,“過來。”
程川機械地走過去,機械地在榮峥身邊另一個空位坐下,人生三十載,從未有一刻像現在這樣難堪。
“他是我男朋友。”榮峥攬過程川的肩,對所有人介紹。
話音落地,人群中先是一寂。
而後,不乏嘶聲。
内容無外乎是“阿峥你小子悶聲幹大事是吧”,“真夠意思,背着我們偷偷脫單”,“什麼時候在一起的,從實招來”,“沒想到啊,我還以為你喜……咳,喜結良緣,百年好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