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川冷臉看他,少頃,嘴角一扯:“有病。”
說罷轉身欲走,不料,卻被榮峥一把攥住手腕:“我說真的。”
程川甩了一下,沒掙開,氣樂了:“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放心,今後我不會來打擾你了’——一個月前,這是你自己親口說出的話,這才幾天啊,怎麼,提前老年癡呆,這麼快就忘了?”
“沒忘,”榮峥道,“隻是我打算食言了。”
程川面容冷漠地凝視着他。
榮峥振振有詞:“你騙我一次,我違約一回,扯平了。咱們重新開始,從今往後都好好的……”
“我騙你?我看你是沒睡醒。”
“維C,”榮峥定定看着眼前人兒,“我都知道了,程川。”
程川聽到這話愣了一下,沒愣太久,也沒深究對方是如何得知的,一副混不吝樣子:“哦,那又怎樣?”
“我沒有責怪你的意思,小川。”榮峥深吸一口氣,“之前是我對感情不懂經營,不知珍惜,讓你受了這麼多年委屈。我知道再多道歉的話都是蒼白的,我不奢求你原諒我,我隻希望你能再給我一次機會。今後我會陪你用奇形怪狀的情侶杯,陪你在天氣晴朗的日子裡出門曬太陽,陪你去拍任何你想拍攝的東西……我會将你的感受放在第一位,會牢記你的生日,會學着炒菜做飯,會定時回家,不會再讓你一個人守着涼掉的飯菜苦等……我會好好學習該如何去愛一個人,你能不能,再給我一個機會?”
話音墜地,程川長久無言。
榮峥的剖陳極為誠懇,要說沒有一絲動容是假話,但……太遲了。
他們就像共同擠在一間暗房裡沖洗照片,房間伸手不見五指,一切僅憑感覺。
抓瞎的結果便是燈亮那一刻,才看清彼此手中的相片一張早已褪色,一張卻還未顯影。
即使底片一樣,成片也天差地别。
相愛同理。
存在時差的愛情,終歸隻能以遺憾收場。
程川沉默了很久,久到榮峥幾乎以為自己已經得到寬宥時,聽到了對方的答案:
“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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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川态度表得很清楚,但顯然,被拒者沒一個往心裡去。
是日,他早上起床,洗漱完畢,剛走出房門,面前就齊刷刷伸過來四隻手,每隻手上各拎着好幾種不重樣的當地特色早餐。
“?”
“小川,嘗嘗這個羊肉沙蔥燒麥?我看挺多人點的,都說皮薄餡足,味道鮮美。”榮峥一臉希冀地看着他,語聲溫柔。
“燒麥太幹了,程老師你試試這款鹹奶茶,據說是以優質磚茶為原料,搭配新鮮牛奶和鹽巴熬煮而成,色澤濃郁,口感醇厚,可好吃了!”周鏡也不甘示弱,瘋狂蹦跶。
二人對視一眼,氣氛劍拔弩張。
“讓開。”程川雙手插在外套兜裡,倦怠地掀起眼皮。
兩人你看我我看你,最後,還是榮峥率先側身,程川從那處空出來的縫隙穿了過去,下樓。
找家本地早茶老店吃完早餐後,程川開着租來的民宿老闆的車,又去逛了幾處景點。下午返程時,周鏡應當是因為趕通告,已先離開,唯有榮峥狗皮膏藥似的貼上來:“小川。”
夕陽西下,程川給自己點了根煙,單腿曲起靠在車頭,隔着缭繞煙霧和男人對視,問他:“前兩天的事保镖應該都和你說了吧?”
榮峥面色不善地盯着他手中的煙:“嗯。你少抽點。”
程川心道關你屁事,又吸了兩口後,方說:“所以你認為我是在和你開玩笑?再窮追不舍,我不介意拉你一起陪葬。”
話音落下,隻見榮峥定定望着自己,眸中并沒有他設想中的慌亂或懼怕,反而勾起嘴角,笑了:“求之不得。”程川聽到對方如是回答。
“若能同時亡故,再好不過。”榮峥一步一步朝他逼近,語氣溫和,“要是你求死……我會料理完身後事,為我們選一個風水寶墳,然後再去找你的。生同衾,死同椁,小川,我們的結局隻會存在這兩種。”
語畢,擡手,取過程川指間那根煙丢在地上,用鞋底碾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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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川邊擦頭發邊從浴室走出,水流并沒能沖走他心底的煩躁,回憶起榮峥下午的話,便不免郁悶。
求死當然是不會求的,無所謂活不活,不等于就想死,他所說所為的一切僅僅為擺脫榮峥。
從前對方有顧慮,怕他傷害自己,才不敢輕舉妄動。而今……也許是被騙狠了,榮峥身上的氣質展現出了他從未見過的一面,陰鸷,無謂,佯靜實戾。
僵局。
“操。”程川抓過吹風機,把自己的頭發吹得亂七八糟,沒忍住罵了一句。
吹完,他打開筆記本正打算修一下照片,有段時間沒聯系的霍方圓的電話就打了進來。
“方圓?”程川将電腦擱到一旁。
對面問:“近來忙嗎?攝影師程。”
“不忙,”程川笑說,“流浪呢。”
“不忙就來港城玩玩呗,”霍方圓開宗明義,“本人現在正式邀請你來參加我生命中一項非非非非常重要的儀式,不可錯失。”
程川左思右想,覺得這個重要儀式指的大抵是婚禮了,遂問:“婚禮要舉行了嗎?要随多少份子錢?我沒參加過,不太了解。”
未料,霍方圓卻道:“不是。”電話那頭的人笑了一下,他聽到她說,“是葬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