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裡彌漫着一股陳舊的氣息,發黃的床單上印了更深色的痕迹,床頭牆壁上被人用口紅寫着一串電話号碼……
程川兩眼一黑,連疊放在床頭的被單都懶得展開,直接和衣倒下。雙眼因長時間沒得到休息而有些發脹,四肢沉重得像是灌了鉛,沒多久,困倦便如潮水将人浸沒,他沉沉陷進夢鄉。
不知睡了多久,程川後來是被“咔哒”開門的響動驚醒的。
許是這樣的環境讓他即便入睡,腦中名為警惕的弦也沒敢放松,幾乎是在敵方推門而入的那一秒,程川身體比腦子快,早已下意識翻下床,撈過背包往窗外一丢,緊接着人也跳上窗台,縱身一躍——
他撲到了屋外的草垛上。
程川不敢耽擱,在從樓上傳來的一聲聲“該死”、“碧池”、“快攔住他”、“你他媽開鎖為什麼弄出這麼大聲響”的抱怨裡,飛速跳到地上,跑向自己的車。
胸腔裡的心髒跳到了嗓子眼,呼吸急促、發顫,相較于身體難以受控的本能恐懼反應,在這緊張到幾欲令人窒息的氛圍裡,程川大腦反而愈加清醒。
坐上駕駛室,他第一眼去看油箱——肥胖服務員已經給他把油加上了,那就說明對方不是同夥,否則沒必要。
既非共犯,那對方是否已遭遇不測?要不要帶他一起跑?就是在這一秒的猶疑裡,程川點火的速度慢上一步,砰!砰!砰!——
車子往□□斜變矮,程川心知是車胎被他們打中了。他心中絕望,卻仍不死心,試圖繼續啟動汽車——然而車子僅僅隻發出幾聲無力的嗚咽,無法前行。
耽擱的時間裡,兩個頭戴黑面罩的歹徒已追到車前,黑洞洞的槍口對準了他。
“下車!”最靠近駕駛室的那位惡狠狠吼道。
程川心說雖然死生無所謂,但就這樣客死他鄉也忒慘了點,于是深吸一口氣打開車門,舉起雙手下了車。
“你們想要錢嗎?我背包裡有。嘿,我們難道不能坐下來好好談嗎?”
“閉嘴!”程川看到面前的男人說着,朝另一人使了個眼色,下一刻,他的雙臂就被大力往後一擰,同時脖頸上一陣刺痛,尚未來得及反應,便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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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川是被一杯水潑醒的。
意識緩慢恢複,腦袋恍若被重錘敲打過,鈍痛陣陣傳來。他手腳皆被麻繩死死困在椅子上,環顧四周,覺察到自己所處的地方應當是個廢棄倉庫。
空氣中浮着陳舊谷物和幹草的氣息,窗戶開得很高,幾縷微弱光線透進來,在地面投射出幾團不太亮的光斑。
傍晚了。
“看完了?小子!”威脅程川下車的歹徒一腳踹在他小腿上,粗聲粗氣張口,“看完就趕緊哭哇哇找媽媽,叫你的家人拿贖金來,不然我可不保證你還能喘着氣走出這個倉庫!”
程川一瞬不瞬盯着他,不消須臾,唇角一扯:“那你們找錯對象了,你們綁架之前不做背調,或是綁了我之後沒翻幹淨我的背包嗎?如若你們翻看過我的護照,就會知道我并非這個國家的人,隻是來旅遊的。”
說完目光落到幾步之外的背包上,裡面的相機與衣物雜物等等都被一股腦傾倒在一旁,他看着那台自己悉心呵護此時卻沾滿污泥的相機,眸底情緒晦暗不明。
倆歹徒對視一眼,其中一個蹲在一旁繼續翻起背包夾層,找出來後,另一個也湊了上去。
心狠手辣,但瞧着不大聰明,行事亦不缜密——不似專業綁匪,程川推測,看樣子是在逃通緝犯,抑或突然急需用錢的普通人……總而言之,對方最大訴求是更多的錢,那就有轉圜餘地。
“看完了?”程川估摸着時機開口,“我沒必要欺騙你們,畢竟我是個普通人,最為看重生命。相信我,要是你們需要的是錢,讓我親自去提款機取給你們更快……”
“你将銀行卡和密碼給我們我們自會去取!”
“你們不怕我給你們的密碼是假的?自然,你們可以留一人看守我一人去取錢,但我不會允許這種情況發生,我必須讓我自己處在一個你們不會拿到錢後就幹掉我的地方才會将錢交給你們。我知道你們隻想要錢,而我可以提供,我們友好合作,皆大歡喜。若是殺了我,這可就升級為兩個國家之間的事了,屆時我敢肯定,你們的日子會比現在難過上一萬倍……”
“你最好别想耍什麼花招!”為首那個把槍口抵上他的胸膛,重重摩擦了幾下。
“用那個威脅有什麼意思?”那個沉默了一路的倏忽插話,下一秒程川就見對方猛然扯下褲子,“用這個啊!我可好久沒找過女人了,雖然他是個男的,但看那張臉露出屈辱的表情一定比女人還銷魂!我最讨厭巧舌如簧的人了,讓我看看你的舌頭是不是真能像說話一樣靈活!”
程川的沉默震耳欲聾,畫面切換得太快,等他反應過來自己看到了什麼時,一切已經來不及,用盡全力才沒讓隔夜飯吐出來。
“在你那兒肮髒的玩意碰到我之前我想我得先提示一句,”程川冷嗤一聲,“我雖然是來旅遊的,但在這邊有朋友,他的身份是聯邦探員,而我們早已提前約好今晚一起吃飯,時間大概晚上八點,就在堪薩斯州,威奇托。
“我看外面正在日落,怎麼着也有七點了吧?我們不妨猜一猜,如果他沒有在約定時間見到我,會不會循着我手機上的定位找過來?當然,如果你能在一分鐘内結束并找到一個人迹罕至的ATM機讓我把錢取出來給你們,那我無話可說。不過這也不是不可能,畢竟,呃,我還是第一次在成年人身上見到口紅小樣……”
“婊子養的我他媽殺了你!——”猥瑣歹徒被激怒,驟然推動保險栓瞄準他,扣下扳機!
而程川不閃也不躲,他說話時餘光其實一直在觀察另一個綁匪,賭赢了事件按他預期的方向發展,賭輸了——不會賭輸。
果不其然,為首綁匪突地抓住同夥的手腕擡高,子彈偏離原始目标,打穿了倉庫的金屬棚頂。
“需不需要我幫忙給你腦袋鑽個洞把裡面的精蟲擠出去,啊?!你他媽還記得我們是來幹什麼的嗎?!他死了我們去哪裡拿錢?!蠢豬!!!”為首綁匪當即給了猥瑣綁匪一拳。
打起來呀,程川冷眼旁觀。
“現在!立馬提上你的褲子去把他從椅子上弄下來!讓他去取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