嗒、嗒——透過車底的縫隙,程川看到歹徒的黑色皮靴停在近處,劇烈的心跳像是戰鼓撞擊胸腔,他死死攥着槍。下一秒,那人突地單膝跪下,從外邊望入。
霎時一股寒意直沖後腦勺,四目相對的瞬間,他看見一雙泯滅人性、充滿殺意的眼。
程川在對視的那一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開了槍。
可惜兇犯動作也快,加上空間限制,打偏了,對方沒中彈。
完了。程川心頭漫過一陣絕望,迅速将榮峥挪到一旁地上,正要沖出去和歹徒拼命,卻在此時聽到槍聲響起,随後隻見此人腿一軟,整個向前跪倒、趴地,兩人再一次互望。
隻不過這回,程川對上的是前額正中央一個往外流血的圓洞,和兩隻死不瞑目的眼。
刺耳的警笛聲割破黃昏,等到再聽不見槍聲,程川才喘着粗氣,把榮峥從車底拖了出來。
紅□□光交替閃爍,映照着廣場上的人間慘劇,幾十名全副武裝的警察步履匆忙但有條不紊地清理現場,并協助醫護人員救助幸存者。
“這裡!”程川急忙呼喚,救護人員推着擔架車狂奔而來。
榮峥已然陷入昏迷,醫生用手電筒照射其瞳孔确認生命體征還在後,便忙不疊将人搬上了救護車,程川擡腳跟上。
護士剪開榮峥染血的襯衫,程川看清了傷口的可怖,子彈自右下腹射入,翻起的皮肉間隐約可見髒器。醫生邊檢查,邊吐出一串他聽不太懂的專業術語,隻捕捉到最後一句,“可能傷及肝髒和腸道”。
程川打了個哆嗦。與此同時,心電監護儀驟然發出紮耳警報,是榮峥的血壓在急速下降。
醫護人員慌忙圍上去,指令一個接一個抛出,程川身體被擠到角落,眼珠子卻粘着擔架,緊緊盯住躺在上面的人。
心電監護儀的綠色波形忽高忽低,榮峥臉色越來越蒼白,程川一言不發,面無表情,安靜而死寂地看着醫生忙碌,給病患注射腎上腺素……
救護車在街道上飛馳,警聲長鳴,總算以最快的速度到達急診。
榮峥被推進了手術室,程川站在門外走廊上,聞着消毒水與血腥氣混合的味道,胃裡一陣翻湧。
今天槍擊案的受害者大都送到了這裡,長椅上坐滿了其他同樣焦急的家屬,有人無聲哭泣,有人來回踱步,空氣中彌漫開大片令人窒息的壓抑。
程川背靠着牆,蹲了下來,先是行屍走肉般聯系了何秘書讓她通知榮峥媽媽這件事,發現自己手上沾的血早已幹涸,隻得又起身去清洗。回來後,便坐在地上發愣。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他的手機屏幕亮了又暗,新聞推送不斷彈出最新消息:“芝加哥市中心槍擊案已緻14死52傷”,“警方擊斃三名持槍歹徒”……
他隻瞟了一眼,無心點開,指甲深深掐進掌心,目光落到手術室的紅燈上。直瞪得眼都痛了,也不願罷休。
當紅燈終于熄滅時,程川差不多是飛上前抓住了醫生的褂子:“他怎麼樣?!”
“手術很成功,子彈取出來了,暫時不會危及生命,但還沒脫離危險期。子彈離腸道很近,導緻它破裂,引發大出血,我們進行了修複和止血處理……接下來要送去ICU觀察。”醫生摘下口罩,抹去額上密布的汗珠,問他,“你是患者家屬嗎?患者還未清醒,後續治療需要與家屬協商一下,還有就是費用繳納……”
“不,抱歉,我不是家屬。”聽到人無大礙,程川懸了整晚的心終于放下大半,說道,“但是我已經将情況告訴他的媽媽,也許明天,或者後天,她大概就能趕到。”
榮峥被轉入了ICU,程川站在病房外,透過雙層玻璃看他。男人的身子被無數根導管纏繞,冷白燈光下的蒼白面龐泛着青灰,好在監護儀上的各項數值變化幅度始終平穩……
數個小時前的場景曆曆在目,程川手掌撐着玻璃,額頭輕輕貼了上去。
“你在想什麼?”生死之際,違背本能推開我的前一秒,“你在想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