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是興師問罪,碰巧嫔妃們都在,碰巧李仞回來,隻有阿頌不是碰巧,明華宮的旨意落到故雲閣,就是她半死不活也得來。
可巧今日雲賢妃在,阿頌是頭一回見雲賢妃,是和善模樣,坐在下首一語不發。盧詩月和陳芳慧也在,當然還有許南書,從前來多少回都沒有這樣齊全。
看見許南書的那刻阿頌忽然想起一件事來,那日在故雲閣小雅弄出動靜,許南書就坐在一層,阿頌心中沒來由緊了緊,隻願是她想多了。
李仞落座後讓鄭安給阿頌搬椅子,他則問葉靜慈:“在塘湖邊上發現的?”
葉靜慈恭答:“是,過了初五塘湖邊上的雪就該清了,往年都是這樣,那裡偏僻,最後才清過去。”
“死多久了?”
“這個……還不知,約摸有幾日了。”
李仞往阿頌這邊側側身子,卻沒睜眼瞧着,問:“這個宮女朕記得初六那天你就說丢了。”
阿頌起身回話:“是,初五不見的。”
李仞一邊動動手指讓阿頌坐下一邊問:“後來也沒信了?”
“鳳儀去過一次兒臣那裡,說是沒信,叫兒臣等一等。”
李仞又忽然提起了年前死了的茵兒,直言年前阿頌生病是那個茵兒暗中作祟,既然茵兒手腳不幹淨,那麼小雅呢?
不用問李仞為何能知道茵兒手腳不幹淨,他身旁站着一個杜寒英。
“這個小雅是從賢妃宮裡出來的,賢妃,她在你宮裡時可曾有過什麼不檢點的地方?”
雲賢妃想了想,回話說:“皇上您知道臣妾一向不怎麼管宮裡的事,都是交給馨璧,不過年前鄭公公選侍奉的時候臣妾也見過這個宮女,問過馨璧她的底細,是個穩重的,平素也沒什麼仇怨。”
确實穩重,事發之後自己死,不連累主子,死了還能有餘熱。
“嗯,聽着是個好奴婢,鄭安,給她家裡封筆銀兩,就算是念她好歹伺候了一場。”
聽李仞的意思,這件事就算過去了,不僅阿頌有些意外,在場其他人也互相看看,有話不敢說。李仞護的越明顯阿頌心裡越沒底,可她更不好說什麼。
鴉雀無聲裡李仞又問雲賢妃:“賢妃,婉甯這兩日在做什麼?”
李仞很少叫他兒子女兒們的封号,一向是青蘭青棠這般,阿頌一直繃着,對李仞說出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都很在意,她知道李青蘭這回确實是犯錯了。
雲賢妃尤綿和她的親生女兒婉甯公主李青蘭并不親近不是秘密,李青蘭幾次入宮都在明華宮這裡,尤綿病着那幾日李青蘭也沒說奉藥榻前。
尤綿見李仞提起李青蘭,起身理理妝容衣衫,跪下了:“回皇上,這兩日婉甯公主沒進過宮,臣妾也不知她在做什麼。”說完這話尤綿又說,“皇上,婉甯公主嬌蠻跋扈,目無君上,一朝犯錯便是無可挽救的地步,皇上幾多管束,她不但不聽還教唆威脅驸馬,以緻犯下滔天大禍,臣妾不為她辯解什麼,然臣妾身為公主生母,不能教養公主品行端成,是臣妾的錯,臣妾難辭其咎,自請皇上降罪。”
後宮從來母以子為貴,可無論是兒或女,總歸骨肉相連,哪一個都躲不掉。阿頌仍不知李青蘭到底做了什麼,隻知她在故雲閣求生的時候,外頭已然天翻地覆。
李仞顯然已經打算好了一切,尤綿這麼一跪一請罪,叫其他妃嫔更大氣不敢出,葉靜慈坐在李仞左手旁,雖不說話,眼尾餘光也無時無刻不再打量李仞。
一宮妃位或許在今日被廢,不過李仞一句話,妃位以上和同在妃位的或許心中更多僥幸,妃位之下的則大概是如餓狼見肉一般渴求。
李仞先是沒有理會尤綿的請罪,反而叫了一聲皇後:“婉甯公主那些日子進宮說是生母有恙,侍奉湯藥,可朕聽說她幾乎日日在明華宮,可有此事?”
李仞甚至不用給葉靜慈一個眼神,當他叫出“皇後”兩個字時葉靜慈便做好了随時跪下的準備,當李仞問完話,葉靜慈也跪好了。
“回皇上,婉甯公主是常來臣妾這裡請安,但臣妾也常勸公主多陪陪賢妃,她後來再來時臣妾也都讓葉芳勸回去了,皇上可以問葉芳,哦,也可以問公主或者賢妃。”
李仞有一陣子沒說話,地上跪着尤綿和葉靜慈。
李仞的眼眸始終垂着,沒人知道他在想什麼,在座的莺莺燕燕也都是百般心思,阿頌覺得孤家寡人四個字在李仞這裡是說得通的,不論在前朝還是後宮。
“傳朕旨意,自今日起,免去賢妃妃位,谪降為嫔,移居蘭溪宮,侍奉減半,宮份嘛,也減半。婉甯公主李青蘭,失心瘋,叫人把她送到郊外的閑莊上,褫奪封号,無月例,無侍奉。驸馬周淮安回老家守孝三年,三年後再行科考,二人自此和離,此生不得相見。”
尤綿先謝皇上恩情,鄭安再接旨。
阿頌在這樣的責罰裡嗅到不同尋常的氣息,她想從杜寒英那裡得知些什麼,這就要先李仞一步離開明華宮,或許能有和在宮門外站着的杜寒英的獨處機會,否則今日她還是說不上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