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會扯謊的杜熙當天就幹了一件大事。
他把關楊市的牢房一把火燒了。
兩次銀簪,兩次起火,難說這裡頭是不是有什麼關聯,而這次李景谌來的格外快。
“到底是怎麼回事?怎麼又起火了?”陳升終于不再冷靜,他的眉頭越皺越緊。
李青棠姗姗來遲,看起來很在意,實際上毫不在意。
“大人……這……”陳升低着頭。
“楊驿官呢?”
“楊驿官被擡下去了,并無大礙,隻是熏着了。”
“隻是熏着了?”李青棠話尾輕挑,“哦,那挺好,和楊驿官關在一塊兒的犯人呢?”
陳升道:“也都無事,其實隻是牢裡鋪的幹草被點燃,發現及時,并沒有蔓延。”
李青棠擡手扶扶發鬓,珠钗搖曳,春風和煦:“那此次走水是何原因?”
“這……回大人,事發突然,下官還未來得及查問。”
“盡快吧,我想着今日身子比昨日好,打算着就走了,隻楊驿官這件事我放不下,總還是有個說法的好。”
“是。”
李青棠像是來走過場的,問完話就要離開,扭臉看見李景谌臭着一張臉,想了想還是上前問候了一句:“殿下,又驚擾到殿下了,其實殿下不必過來的,隻是牢房失火,殿下千金之軀,不好有所閃失,往後這種情形還是少來的好。”
李景谌“哼”了一聲,狀似領情地說:“好啊,我記住了,不過大人,你可也要保重身體,都說此行兇險萬分,這兩日種種早可見其不假,父皇疼惜殿下,擡身份,予地位,萬千恩寵無人能及,大人要是受了傷或者……嘶~死了,父皇豈不是更加悲痛。”李景谌說這話的時候湊的很近,聲音也低,最後一個字落下,他直起身揚聲道,“所以啊,奉勸大人一句,大人此行是為了陳州一事,那便不要再路上逗留,也不要輕易去管别人的事,惹了别人的葷腥,招來不必要的麻煩,就是蕭将軍和你身邊的金童玉女加起來,都未必護得住你。”
“是啊!”李青棠笑着,“下官是該盡快往陳州去,可說這兩日天氣轉暖,正是南下的好時節,無非是初初上任,覺得這官啊、權啊,稀罕的很也好用的很,都說新官上任三把火,我改了鑒議院的新規,破了院正不出遠門不到地方的故例,如今隻剩一把火還不曾燒起來。”
她負單手而走動着,另一隻手點點前額做思忖狀:“那這把火燒什麼好呢?燒什麼好呢……欸?不如燒我吧。”
話及此處她停下了,一雙明目直直地看向李景谌,隻見對方同樣看過來,眼中的怒氣不減反增。李青棠意有所指,大火燒的旺,這官做的也旺:“當然,我不是說燒死我自己,豈不聞,李義山有詩雲‘春蠶到死絲方盡,蠟炬成灰淚始幹’,杜子美亦有詩雲‘随風潛入夜,潤物細無風’,我便是要做那李義山詩中的蠟燭,再做那杜子美筆下的春雨,潤物無聲,總有作為。為官者百姓之愛戴也,為高官者百姓之敬仰也,風光體面有,權位俸祿有,壯志抱負亦要有。花朝乾坤代代,不論是世襲而為還是十年寒窗,我相信總有那麼些人是為了家國天下而穿上那身官服,走進那座宮城,我很慶幸能是其中一個。殿下知道,我師從憫蒼公,學的是蒼生道,棄的是——女~兒~嬌!”
她走了,李青棠走了,李青棠頭也不回的走了。
李景谌不是李景言,他連李景認和李景諾都比不上,他的脾性真真随了他的母親,總是急躁。李青棠一番話說的是天下大義,是為官清廉,字字句句都落在百姓心坎上,這話若是傳出去,不出半日便能逆轉風頭,李景谌不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可他氣急敗壞又能怎麼樣呢?他還不是先将這些告知李景言再做下一步打算。
而這個時候他不想等李景言的消息了,同為皇子,從小一處長大,彼此什麼德行都心知肚明,背地裡也好、見了面也好怎麼胡吣亂罵都彼此有數,大不了吣回去,眼巴前兒一個來了沒幾日的野丫頭,仗着得了幾份恩寵便不知天高地厚,站在他面前裝的清風高節、大公無私給誰看?裝模作樣好不惡心,說什麼為(wéi)官為(wèi)民,莫說是穿上那身官袍,就是在故雲閣做公主那幾日也夠她見過十六年不曾見的華貴,身居雲端飄飄欲仙時候想起天下蒼生了,簡直虛僞至極。
“憫蒼公?哼,什麼憫蒼公,讀了幾本書的窮酸儒,裝腔作勢當什麼隐者,藏身花山,說是終生不出山,好似活神仙一般,實際上就是裝腔作勢,他的學生和他一樣,裝模作樣!”
“殿下……”
“滾!”
他叫人滾,人就滾了,芊蓉披好鬥篷出門去,還沒走到門口又被人捂了嘴,那人氣力大,動作粗糙,勾了她的脖子往屋裡去,腳和手都被磕着,整個人别提多狼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