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裕眸色透着深沉,似乎料到他會這麼說,藏匿的過往逐漸浮現在腦海裡。
其實已經記不太清了,是凜冽的冬天,捂得嚴實的男孩走進了五年難得一遇的暴雪日。
幼兒園提前放學,他興奮不已跑回家。
牛奶是被唐裕撿回來的流浪狗。
平時“旺旺旺”迎接的聲音沒有出現,狹小的空間裡反而坐滿了陌生面孔。
“小裕,這些都是爸爸的朋友們,叫叔叔。”
年輕的唐嚴鳴長得秀氣,還不是苦大仇深的樣子,憑借那副好模樣騙過不少人。
辛朝也不例外,選擇和他結婚。
小唐裕被煙霧嗆得咳嗽幾聲,急匆匆喊完人挨個角落找,什麼都沒有。
屬于他的,白色毛茸茸的小狗,不見了。
桌子上的飯菜傳來飄香,他明顯意識到什麼,腳步不受控制,踉踉跄跄靠近。
女人見狀擋在面前,于心不忍,起身想要将小唐裕拉走,可惜差一點。
“給孩子加副碗筷啊。”
酒鬼們在飯桌上比劃後,唐嚴鳴顧臉面笑着圓場道:“他不喜歡吃狗肉。”
小唐裕死死盯着桌上的食物。
環視那群男人吞咽的模樣,渾身止不住發冷,弓着腰惡心的反胃幹嘔。
他仿佛被扔進洶湧的海水裡,呼吸困難,隔絕卻依舊聽見外界的聲音。
“我家孩子喜歡狗,死活不願意吃,還不讓我吃,小屁孩懂什麼?”
“他們沒嘗過不知道香,今天的肉很嫩。”
“養了兩年多吧。”
“老唐,你強喂他兩口。”
唐裕記得他的反抗,他将那桌子的飯菜全部掀了,湯汁濺到每個人的身上。
接着,他被牽掣手腳跪在地上,一雙筷子從地上夾起肉,戲谑着遞到面前。
他最終咽下了牛奶的肉。
它其實後悔被領回家吧,他也後悔。
唐裕沒有将過往潤色的更悲慘,甚至怕吓到應祈,隻是長話短說。
唐嚴鳴的為人,從那時開始已經顯露,後來不務正業早已有迹可循。
攪黃妻子的工作,無休止打壓養子,酗酒留戀賭場,偷光家裡的錢。
辛朝忍無可忍選擇離婚,縱使與養子關系不親密,依舊帶着他離開生活。
唐顔鳴沉迷于賭場,醉生夢死十年,輸輸赢赢耗盡了全部家産。
他借光人脈,最後恬不知恥找到辛朝,企圖搶前妻的錢繼續老本行。
冬至日,高一的唐裕走進樓道,聽見模模糊糊的哭聲,強烈的預感侵襲。
他快速跑上樓,将鑰匙插進門裡,急匆推開門,不由為眼前所驚詫。
辛朝正蜷縮在角落裡,被唐嚴鳴狠狠抓着頭發往櫃子上磕,額頭的褐色凝固。
憤怒席卷全身,全身的血倒流到頭部,唐裕的視線落在茶幾上的水果刀。
他攥緊了那把刀,孤注一擲地刺向唐嚴鳴。
唐裕出于正當防衛,沒想要唐嚴鳴的爛命,隻是想要證明給他看。
辛朝不是什麼都沒有。
那夜漆黑,也是有些人的最後一次見面。
辛朝頭上包着紗布,抱着手心沾血的唐裕,眼眶立刻紅了:“我們明天離開京市,躲得遠遠的。”
她預料到,唐嚴鳴短暫拘留後必然是無休止的糾纏。
“你走吧。”
唐裕慢慢掙脫她的懷抱,臉上複雜,透露着超出年紀的冷靜與成熟。
他是棄嬰,是唐嚴鳴和辛朝收養的孩子,沒必要成為拖油瓶。
唐裕用酒精濕巾擦拭校服,将學校的logo露出來,繼續說:“我就留在這裡。”
“那個無賴找不到我,肯定不會放過你的!”辛朝神情恍惚,顫抖的指尖暴露了她的絕望痛苦。
“他不會善罷甘休的。”
眼前的人是那麼美好,溫柔善良,仿佛可以帶給人無限力量。
和唐嚴鳴結婚,收養唐裕,都走錯的岔路,她的人生應該順風順水才對。
“我能過得很好。”
唐裕握着她的手逐漸松開,神情認真,一字一頓道:“我保證,您的兒子不會成為殺.人犯。”
應祈仰頭望着他,仿佛穿越時空,與五歲和十五歲的唐裕遙遙相望。
心髒沒有預兆,如同被無形的手掐住,傳來悶悶的痛感,他不由坐直。
是共感嗎?
被親生父母丢棄,被收養在那樣家庭裡的人,臉部輪廓一點點清晰。
變成應祈的模樣。
應祈沉默了很久,擡手揉了揉唐裕的頭發,輕輕出聲:“這些年你辛苦了。”
“是我對不起。”
他是唐裕的影子,就這樣被唐裕保護走盡前十九年,不敢窺探陽光。
如今隻能給一個模棱兩可的道歉。
應祈的反應出乎意料,唐裕盡收眼底,唇角勾起弧度,轉瞬即逝。
他的寶貝,還真是善良啊。
唐裕略微低頭,看起來是順勢配合的姿勢,藏起漆黑瞳孔裡散發的情緒。
“沒關系。”他這樣說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