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鶴深點開壓縮文件,裡面是一些當時的新聞報道、照片,以及相關帖子。
後花園裡,拍攝場景快搭建好了,妹寶也去換服裝了。
梁鶴深知道自己的步态不美觀,自然也不願意在衆人面前獻醜,操控輪椅下去,然後挪到拍攝的椅子上。
一群工作人員都是跟随大明星的專業人士,情商高,沒有刻意回避目光,也沒有刻意打量他。
這邊準備妥了,換好禮服的妹寶才從室内翩翩走出。
她穿一條全蕾絲魚尾白裙,拖着一截并不浮誇的裙擺,手裡一束鈴蘭,右肩依然垂着麻花辮,但經過造型師處理,那尾麻花現在更像一朵玫瑰,上面點綴着小珍珠。
纖細頸部圍着一圈和裙子異曲同工的蕾絲,此外,再無别的裝飾。
十八歲的妹寶,濃妝淡抹總相宜。
她小心走過石闆路,裙擺随着優雅步伐遊弋,背後,是湛藍的一片天,是濃郁蒼綠的雪松,她眸中的光,和裙子上的珍珠一樣,溫柔又純淨。
那件蕾絲裙成熟優雅,被它裹纏的腰身卻還稍顯稚嫩。
梁鶴深有那麼一刻的失神。
阮家曾經給梁家回禮,總會夾帶一張妹寶的照片,照片上的小女孩隻比表情包裡那隻小貓更乖巧惹人憐,這個行為後來因為梁家提出他們的叔侄輩分而終止。
妹寶停在梁鶴深面前,軟軟地叫了聲:“世叔。”
梁鶴深應了聲:“站好。”
妹寶于是乖順地站到了他身邊。
無關人員退出鏡頭範圍,攝影師指導着動作,其實也沒有什麼動作可指導,梁鶴深也做不了什麼動作。
程奚音看得無聊,遠遠坐在草坪上嚷:“梁鶴深,你倆不能抱一個親一個,連看一個都不行嗎?”
這對新婚夫妻裡裡外外透着不熟,攝影師笑容也尴尬:“梁先生,方便與太太對視嗎?”
梁鶴深稍一側臉,再擡眸,與妹寶對視上。
程奚音又嚷:“梁鶴深,你拍遺照呢!笑一個啊!”
梁鶴深咬了下牙根,卻看妹寶噗嗤一笑,兩隻梨渦從绯紅臉頰浮出,還露出了一排糯米般的牙,陽光透過雪松澆灑而下,在她臉上投出明暗有序的光斑。
一個,觸手可及的笑容。
他不由自主地彎了下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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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近婚期,妹寶這幾日和父母待在一起,在喬舟的帶領下,輾轉于各個景點。
北城一直是經濟核心區,高樓大廈鱗次栉比,自有一番鋼筋鐵骨的恢弘之勢,可要說起自然風光,深秋時節枝枯葉朽、風蕭雨瑟的,除了老生常談的古城、胡同巷、楓嶺,實在沒什麼可看的。
有座遊樂城倒是頗具盛名,裡面許多娛樂設備都很新奇刺激,還有一個影視城專門用于身臨其境的角色扮演,許多年輕人慕名而來,真要放開了玩兒,能在裡面待滿一周。
當然,還有博物館、文化城、科技城、動物園……北城在這方面全國領先。
妹寶過去少有接觸繁華城市的機會,所以不管去哪裡,對她而言都是新鮮有趣的,她也很會捧場,對喬舟的任何安排,都是回應以滿意的笑臉、感激的目光以及激情的掌聲。
不過喬舟還是發現,妹寶最喜歡的是博物館。她從進門那刻便跟定了一位講解員,無論喬舟從哪個角度去看她,都能看到她望向展架時,灼灼璀璨的求知目光,在看向講解員時,又是一副信任而感激的眼神。
博物館裡人潮如湧,阮家父母忽然不知所蹤,他們的身高放在北方絕對算不上顯眼的,而妹寶這邊,解說員高得像個标志牌,喬舟不擔心妹寶走丢,所以趕緊去找二老。
找到二老後再去找高大的講解員,往他面前一看,哪還有妹寶!
妹寶停在蜀繡的展示區。
眼前,是一片灼灼如焚的楓山奇景,紅楓滿山巒,栩栩綿延遠,遙看是景,靜看是畫,細看才能看出那交織有緻的絲線。
而這景,最妙的不是那如霞綿延的楓山,而是其中那個青磚綠瓦的小屋,還有煙囪裡寥寥升起的青煙,妹寶像個虔誠的信徒,在瞻仰櫥窗裡的神明。
倏忽想起。
“你有什麼理想?”
“如果讓你陪着我的代價,是要放棄刺繡呢?”
“十八歲,這不是一個該結婚的年齡。”
妹寶瑟縮一下,仿佛掉進了畫裡,吞天噬地的火焰裹纏住她,輕飄飄的楓葉變成了沉甸甸的鐵鏽鈎,鈎住她的腳踝,将她重重往地底拖去。
往上的天空很燙,是一片濃烈火海,每次伸手都會把她刺痛,不如沉下去?
“妹寶!”
聽見呼喊,妹寶拼命睜開眼。
她呈現一種倒立的姿勢,明明在往下墜落,卻因為這個姿勢在往上升起,眼前,試圖将她托起的人,擁有着一副被烈火燒成灰燼的身軀。
“哎呀!”遊客群裡爆發出一聲驚呼。
——妹寶倒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