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白雪白的地毯,不長不短的絨,質感細膩,底下還有填充物,很紮實軟糯的一層。
她一激動,光着腳就踩進去了,走到旋轉樓梯往上看,連樓梯上也鋪了地毯。
“世叔?”妹寶開心地回眸,看見蕭曉洋正蹲下去給梁鶴深換鞋,而梁鶴深則将身體的大半重量都放在了蕭曉洋身上。
雪白的絨毯,好看溫暖的同時,也容易藏污納垢,雖然每周都安排了地毯公司前來清理,但可不能再像從前那樣裡裡外外不顧灰塵的亂踩了。
妹寶沒想太多,又想了一些,大喜過望下蹦過來幫忙扶住梁鶴深:“世叔,絨毯好漂亮啊,像鋪了層雪花。”
她說着還跳了跳,“還很軟!”忽又松開手,向前跑出兩步,在四下無阻礙的廳堂,毫無預兆地倒下去。
“妹寶!”梁鶴深驚愕至極地伸出手。
蕭曉洋吓死了,一時不知道該先顧哪個,最後還是根據就近原則一把扶住了梁鶴深。
妹寶沒察覺到這邊兩人的情況,她望着天花闆,笑容天真又燦爛:“不疼诶!世叔在别墅裡走路,也不用擔心摔倒了!”
梁鶴深:“……”
蕭曉洋:“……”
妹寶翻了個身,就那麼側躺在地毯上,她已經換上了日常的便服,上面一件粉色棉襖,下面一條暖白的長款褶裙,往下一躺,裙擺撩起個小邊,露出一抹白皙精巧的腳踝。
一雙明亮的眼睛忽閃着:“世叔,您見過大雪嗎?”
“大雪紛飛後,便是草長莺飛,所以萬物凋零後,便是百花齊放。”
她說着便坐起來,視線跟着梁鶴深移動,他緩慢地走至客廳,坐到沙發上才說:“北方每年都會下雪。”
蕭曉洋笑嘻嘻地附和着:“眼看要立冬了,等小雪一過,就該下雪了。”
“太太的家鄉不下雪嗎?”
“下的。”妹寶站起來,雖然地毯很幹淨,但她還是略微拍了拍屁股,“但是巧梨溝不下雪,就算下,落地也會化成雨,冰冰涼涼的,從巧梨溝往連綿起伏的山巒上望,隻有天色好的時候,能看見陽光下的雪山。”
妹寶坐到沙發上,就坐在梁鶴深的身旁:“大哥帶我去過一次雪山,那個雪一點也不綿軟,踩下去滋滋響,塌下去的地方就會變得又滑又硬。”
蕭曉洋給兩人倒上熱水:“那太太摔倒了嗎?”
妹寶哈哈一笑:“摔倒的,不過沒有摔疼。我摔在了李銀澤身上,他可慘了,他啃了一口結冰的牛糞!那片雪山有人放牛羊!”
“好大一塊。”妹寶說着比劃了一下,“遠看就像石頭,大哥還說李銀澤是啃了牛糞好,若是啃了石頭,門牙就掉了。”
蕭曉洋也忍不住笑起來。
梁鶴深低下頭,不經意地彎了彎唇,今天勞累一天,天氣又有變,他的腿部殘端原本極不舒服,這麼一笑,疼痛似乎也驅散了些。
他再一擡眸,看見妹寶端着水杯在喝水,她雙手捧着杯子,快把臉都埋進去了,熱氣撩過她額上、鬓邊的發絲,偷了點洗發水的清香,又向他這邊飄了過來。
-
三樓主卧的浴室裡安裝了欄杆,為了防止梁鶴深腳滑摔倒,浴室一直鋪有地毯,不過他沒有真的摔過,不知道是不是像妹寶說的那樣,直挺挺摔下去,也不會疼。
梁鶴深杵着手杖,小心挪到椅子上,再拆掉假肢。
眼前的浴缸許久沒用了,怕陷進去,自己爬不出來,還得護工把他撈出來,可憐、可笑。
側身開花灑,從頭頂往下澆灌,前前後後洗幹淨了,最後摘下花灑,将熱水澆在腿部殘端,這樣有助于緩解疼痛。
殘端早已結痂,專家技術好,給他收出漂亮的縫線,從他的角度,隻看到花白的兩團肉,但梁鶴深知道那個地方有多麼醜陋,他能看到,但不想看,穿戴假肢的每日都在磨損,也每日都在靠按摩和精油修複、淡化。
他一個大男人其實沒那麼愛美,哪怕是在他臉上留一條蜈蚣疤呢?
熱氣浮動着,僅靠換氣系統沒辦法很快散發出去,就這麼把浴室氤氲成一個朦胧的仙境,梁鶴深撈下帕子,搽幹,再撈來假肢,穿上。
卧室裡沒别人,他完全可以爬出去,反正上床後也得脫。
但梁鶴深不是一個懶惰的人,任何事情都要盡善盡美。他先穿上衣,再清理假肢,然後給假肢套上褲腿,戴上假肢,洗漱,該打理的地方還是對鏡打理,他是殘了,但沒有廢過,更沒有落魄過。
最後,照舊是端莊整潔地出去。
主卧很寬敞,分了休閑區和休息區,中間以一面屏風隔開,梁鶴深先走到休閑區,坐在沙發上,茶壺裡的水已經涼了,他就着涼茶喝了口,因為剛沐浴出來,渾身還有熱氣萦繞,所以也不覺得涼。
随手從沙發邊的書架上取了本書,翻了兩頁索然無味。
再回休息區,這才發現淺灰色的被褥裡拱着一座小小的山,梁鶴深微蹙着眉走過去,手杖落在地毯上,沒發出任何響。
他輕輕掀開被子,妹寶睜着燦然明亮的眼睛望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