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個新娘子穿着款式不同的嫁衣,皆微阖雙眸,十指交叉疊放在小腹。驚疑不定的目光一一掃過,視線略過其中一張面孔時,腦海中浮現一抹熟悉感,他倏地移眸看向角落裡的新娘子。
這是個約莫十六七歲的少女,金色流蘇遮住眉眼。露出的下半張臉雪白,嘴唇桃紅,唇角微微上挑。
他在哪裡見過這張臉。
沈行雲緊緊盯着少女,腦海裡朦朦胧胧浮現點點昏黃燭光,應當是某個繁華的夜晚,四周熙熙攘攘,耳邊嘈雜喧嚣,他站在某條長街。
到底是在哪見過她?答案分明呼之欲出,但被重重白霧包裹,叫他怎麼也想不起來!甚至因為回憶過度,腦袋陣陣疼痛。
二紅發覺到沈行雲的異常,爬到耳邊小聲問:“莊主大人,出什麼事了?”
沈行雲臉色不太好看:“一個好消息,一個壞消息,你想先聽哪個?”
二紅:“好消息!”
沈行雲微笑:“好消息是我知道厲鬼是誰了。”
二紅一頓彩虹屁輸出,又問:“那壞消息呢?”
沈行雲兩指捏住二紅小腦袋,往新娘子的方向一掰:“壞消息是,厲鬼就在你面前。”
二紅瞳孔一震!
大妖是個膽小的,躲進沈行雲衣服底下瑟瑟發抖,沈行雲面朝新娘子坐下,盯着對方的下半張臉瞧。
雪城共發生五起新娘子失蹤案,每一起都鬧得滿城皆知,自然不可能平白無故多出一個來,多出來的隻能是厲鬼。他們先入為主認為厲鬼搶親要麼是為色,要麼是為命,然而萬萬沒想到的是,厲鬼不僅是名女子,更施法封印所有新娘子,保住了她們性命。
不過為什麼沒有封印他呢?
沈行雲眼前一亮!
因為厲鬼現在做不到!
鎖魂陣乃陰邪之術,陰邪之氣源源不斷侵蝕魂魄,使三魂七魄痛不欲生,卻又無法逃離。厲鬼曾被鎖魂陣束縛,定然神魂受損。她每一次出現搶親都會消耗大量修為,封印新娘子同樣在消耗修為,她不得不花大量時間來修養神魂!
隻要他們能在厲鬼蘇醒前找過來就大功告成,可是他們能找過來嗎?
“尊上。”燕無缺行了個禮,朝梅映雪搖頭。
梅映雪走上同心橋,陰邪之氣源源不斷從四周湧來,但找不到源頭,隻能确定陣眼就藏在同心橋上。俊美的臉龐冰冷駭人,眼底一片森冷陰鸷,絲絲縷縷的恐慌和無措萦繞在心頭。
沈行雲到底在哪。
人是否安全。
他為什麼非執着于一個成親儀式,為什麼要讓沈行雲去冒險,為什麼不抓緊他的手。
燕無缺擡眸瞥了眼梅映雪漆黑如墨的眼眸,欲言又止地張了張嘴。
橋下慢悠悠劃過一艘小船,船夫撐着船槳,腳邊放着一筐花燈。梅映雪眼神微動,忽然翻身躍下橋,淩空站在河面上,仰頭看橋底。
燕無缺緊随而來,見狀也擡頭去看,瞳孔倏地一縮!
隻見橋底刻畫繁複詭谲的花紋,滔天的邪氣、怨氣和恨意如密密麻麻的蛛網滲透入整座同心橋。
燕無缺語氣驚訝:“這是……鎖魂陣?”
可花驚飛不是說鎖魂陣被破解了嗎?
梅映雪盯着看了片刻,唇角勾起一抹陰冷的笑意,意味深長道:“範無道太貪心了。”
“你暫且留在雪城。”
燕無缺低頭說是,擡頭時看到梅映雪離開的背影,眼裡糾結片刻:“尊上!”
梅映雪腳步一頓,微微側頭:“何事?”
燕無缺說:“或許殿下能找到沈莊主,畢竟沈莊主與殿下結過……”
“閉嘴!”那道聲音陰沉冰冷,渡劫後期磅礴的威壓宛如烏雲壓在頭頂,燕無缺頓時冷汗直流,雙腿一軟跪倒在地,胸口一熱,大口大口噴出滾燙的鮮血!
梅映雪收回靈力,臉上似笑非笑:“類似的話不要再讓我聽到。”
燕無缺咽下鮮血,恭恭敬敬道:“是。”
不知過了多久,燕無缺狼狽起身,聽到身後傳來一聲:“喲,又把尊上惹惱了?”
燕無缺面無表情轉身看着他。
花驚飛樂呵呵的:“早勸過你别在尊上面前提殘月和沈莊主,你是不是傻。”
燕無缺深吸一口氣:“尊上一心飛升,和殿下不同。”
聞言,花驚飛眼裡浮現一抹憐憫,看着他搖搖頭:“你還真是傻。”
“尊上若對沈莊主無意,就不會有今天的沈莊主。”
燕無缺面無表情的臉上終于出現一絲裂痕,他定定注視着花驚飛。
花驚飛輕笑道:“尊上不明白自己的心意,咱們做下屬的可得将尊上的心意揣摩得一清二楚。”
他不再管燕無缺,慢悠悠溜達到不問天,遠遠看了會躲在屋頂上“不打草驚蛇”的藍英,無聲歎了口氣,臉上揚起一抹笑飛過去。
壓低聲音喊:“大師兄。”
藍英扭頭看到他:“你方才去哪裡了?”
花驚飛知道他随便找個借口對方都會信:“我迷路了。”
藍英果然不疑有他。
花驚飛掀開瓦片,觀察着不問天内部情況。那天看到的老婆婆在跛着腳掃地,步伐沉重緩慢,俨然一副老态龍鐘的樣子,花驚飛微蹙眉頭。
就在這時,梅映雪無聲來到老婆婆身後,老婆婆低着頭轉身,掃帚掃到一雙黑靴才察覺到來了人,慢吞吞擡起頭,渾濁的眼眸落在梅映雪臉上,像是看不清,眯起眼仔細審了審,用蒼老的嗓音說:“客官是打尖兒還是住店?”
梅映雪聲音不大不小:“來找人。”
老婆婆扯着嗓子喊:“什麼——我聽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