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宗小輩又開始交頭接耳,有新入宗的不認識這位玉清仙君,前輩介紹道:“玉清仙君是雪梅山莊第一任莊主,也是沈莊主的師尊,不過一千年前仙君便閉關了。”
上百道目光幽幽看過來,沈行雲一驚想把手抽回來,誰料對方握得更緊。好在袖袍寬大,旁人隻以為他們站得近了些,并不知袖袍下兩隻手緊緊相握。
沈行雲低着頭,脖頸連着臉頰一片绯紅。
風有些大,梅映雪悶咳幾聲,輕聲說:“師祖于昆侖仙山閉關,不入塵世。”
丹青失落地垂下眸子。
青龍看他一眼,又扭頭去看同心橋,于心不忍道:“我寫一封信送去黑淵,或許魔尊會有辦法。”
梅映雪的手指似乎僵住,不過隻有一瞬,快到沈行雲誤以為是錯覺。
聽到黑淵二字,衆人神情各異。花驚飛瞥一眼梅映雪的臉色,遲疑問:“師尊,這樣會不會不太妥當?前陣子魔尊無故打傷二師伯和三師伯,如今又請他來人界,人界該如何看待咱們蒼竹山?”
雖說這事是他主子幹的,但花驚飛近墨者黑,熟練地将一口黑鍋蓋在殘月頭上。
反正殘月背的黑鍋夠多了,不差這一口。
蒼竹山其餘小輩面露憤然,顯然吞不下這口氣。
青龍掃一眼衆人神色,沉聲說:“當初十五皇子之事确是我蒼竹山冤枉魔尊在先,事後魔尊親自送來百枚高階靈丹和一本仙符秘籍,蒼竹山既往不咎,此事休要再提。”
實則是朱雀一看到小山一般高的高階靈丹,當即大手一揮,潇灑表示自己不計前嫌,以後人魔兩界相親相愛。白虎深感被背叛,拉着個長臉在一旁生悶氣,結果魔尊又掏出一本仙符秘籍,白虎頓時神采飛揚,眼含熱淚表示人魔兩界友誼長存。
這讓想為他們讨回公道的青龍無言以對。
青龍想到往事,眉頭抽動兩下,快速用靈氣寫了一封信,捏了個靈鴿送去黑淵。
厲鬼不知所蹤,四大宗分别派人在城中搜尋,皆一無所獲。
是夜,沈行雲被大花等人推進不問天的客房中,大花笑着勸他:“行了,知道你也想幫忙,但你被厲鬼抓走,肯定沒有休息好。小師叔托我轉告你今夜好好休息,明日再幫忙,好不好?”
白靈威脅他:“就是就是,小荷花你聽你大師兄的話,不然回去我可跟二師叔告狀啊!”
沈行雲不敢說自己在厲鬼那睡得可香,甚至還做了春/夢,不大情願地點頭答應,想趁他們離開後偷偷跑出去,結果房門一拽——鎖了。
鎖門就能困住他了嗎?天真。
沈行雲輕哼一聲,翻身跳窗,纖細修長的身影像一陣風,消失在漆黑小巷中,空氣中殘留一抹白梅香。
路上遇到幾個蒼竹山的修士,彼此笑着打了個招呼。拐出小巷,又迎面撞上幾個藏在暗處偷懶的聽鳴樓修士,彼此翻了個白眼當沒看見。
他嘴裡哼着輕快的小調,安靜的街上偶有窸窣聲響,似是風吹動落葉,也似是野貓受驚逃竄。商鋪門窗緊閉,牌匾上的字漆黑如墨,腳下的青石闆堅硬冰涼。
哼着的歌染上了夜晚的蒼涼,逐漸變了調,最終消逝于夜風中。
腳步在這時緩緩停下,他眼眸微垂,好似陷入了回憶之中。
雪梅山莊、姑蘇、黑淵、梅映雪、殘月、大花……他所到過的地方,見過的人,一幅幅畫面曆曆在目,而沈翼、沈承玺,以及過去的狐朋狗友,他甚至記不清他們長什麼模樣了。
他無意哼起的是在姑蘇聽過一次的曲兒,心裡想着的是在這個世界結識的人。
對了,他是怎麼來到這個世界的?
沈行雲眼底閃過一抹困惑。
啊,車禍,睜開眼就來到這個世界了。
單薄纖細的身影融入夜色,平添幾分脆弱。
一聲尖細的貓叫打破寂靜,沈行雲回神,暗道自己多愁善感。笑着搖搖頭,無意間一瞥,視線中落入一道修長背影。
夜色太深,青年一襲長袍,身形挺拔如松,氣度非凡。
沈行雲眼珠一轉,眼裡浮現一抹狡黠。他收斂氣息,悄無聲息來到青年身後,擡手快速拍青年的左肩,身子飛快閃到青年右邊,探出腦袋,呲起兩顆小尖牙:“嗷嗚——”
“哈哈哈!”沈行雲開懷大笑,一擡頭蓦地撞上一張鬼臉。
笑聲戛然而止,腦子轟得炸開。
……
我靠。
殘月垂下目光,眼前人眼睛瞪得圓圓的,桃粉色的嘴唇微張。他向來不懂得掩飾心情,詫異和尴尬明晃晃擺在臉上,臉頰、耳朵以及脖頸泛起一層薄薄的血色,像隻受驚的小兔子。
殘月翹起唇角,眼角眉梢蕩開笑意。
沈行雲眼神閃爍,尴尬地笑了笑,腳步不自覺往後挪,結果左腳絆右腳,身子直挺挺往後倒。
刹那間,沈行雲麻木地想:算了,直接摔死他吧。
一隻大手突然托住後腰,眼前天旋地轉,他聞到一縷熟悉的香氣,白梅香混雜着杏子香,其中又仿佛摻了些草藥味,轉瞬即逝。他被殘月攬入懷中,額頭抵在對方堅硬的胸膛。掌心的溫熱透過單薄的衣裳傳到肌膚,腰小幅度抖了抖。
“還好嗎?”低沉沙啞的嗓音在耳畔響起,熱氣噴灑在耳根,耳朵也跟着抖了抖。
殘月的視線落在沈行雲紅透的耳根,勁瘦的腰隻手可握,喉結克制地上下滾動,眼睫因過度隐忍而微微顫抖,隻需收緊手臂,就能緊緊将人抱在懷中……他猛地松開手,後退一步。
沈行雲能清晰地通過後腰殘存的溫熱描繪出那隻大手,手指纖長,手掌寬厚,帶給他一種熟悉感。
這讓他感到不安,不安逼迫他忽略熟悉感的緣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