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冬天,容新城6歲。
那是一個朝氣蓬勃的時代,房地産、互聯網、金融行業都還熱火朝天。
那一年他第一次被父親帶進容氏老宅,在病重的祖母床前磕了三個頭,算是認祖歸宗。他在祖母床前坐着玩玻璃球,父親同祖母叙話。
“媽,這是我外面那個孩子。”
祖母渾身上下都插着管子,癌症晚期,藥石無效。她枯瘦的手臂抓着容新城的手腕,嘴唇微動,但說不出話。
“他長得像我,也像阿浔。”
說到那個名字,祖母哭了起來。容新城沒聽懂祖母說的話,但是能看見她在哭。他從小西裝的口袋裡掏出一面手絹,想起媽媽耳提面命的話,“老宅裡有個老太太,是你奶奶,别人的話你大可以不聽,但她的話你一定要聽。”
媽媽沒跟他說,老太太一天沒死,就仍是集團的掌舵人。
“奶奶别哭。”他小小的手拿着手絹兒給奶奶擦淚。
祖母另一隻手從枕頭下抽出一張照片,上面是個十七歲的少年,站在海邊的巨石前,意氣風發。
“去找他。”
她死去的時候,眼睛睜着。幹涸的淚水挂在蒼老的臉上,手裡緊緊捏着那張照片,祖母同他說的唯一一句話,就是“去找他。”
後來從父親、從身邊形形色色的人的隻言片語裡,容新城才知道他有個哥哥。跟媽媽在裡士滿的那6年,他曾幻想過自己有個哥哥。哥哥可以帶他玩汽車模型,幫他揍欺負他的白人小孩,幫他堆雪人。
這位素未謀面的哥哥,在之後的很多年裡,成了他的心理陰影。無論他在學校取得了怎樣的成績,在父親心裡,他都遠遠比不上他。父親身邊的人似乎也都默認,他隻是哥哥的廉價替代品。
因為容浔下落不明,所以他這個私生子,才有機會被接回家族。如果哪一天哥哥又出現了,那麼他會立刻失去這一切。
青春期開始,容新城對哥哥的恐懼變成了找到他的執念。他開始去了解他,在他住過的房間裡坐上一天一夜,翻找他留下的所有東西。
容浔,生于1987年,2001年失蹤。
他失蹤前穿着一件黑色的帽衫,深藍色牛仔褲,白色闆鞋。最後的影像資料是在家門口,那時候天眼還沒有普及。視頻裡他頻頻從車庫進出,似乎想把家裡的車開出去。但那一年容浔才14歲,沒有駕照。
他在鏡頭前的行為很奇怪,似乎在躲着什麼,似乎想說什麼。父親找過刑偵方面的專家,對于容浔失蹤前的奇怪行為,沒有定論。
這段視頻,容新城看過很多遍。後來有一天,他學着重演視頻中容浔的古怪行為。先從老宅側門進去,經過一段玫瑰花道,進入車庫,五分鐘後,會聽到汽車的轟鳴聲,他會從車庫出來,走到攝像頭前,盯着鏡頭,幾秒鐘後,走出攝像頭的監控範圍,再重複一遍。
重走這段路的時候,他一直嘗試着去想容浔當時在想什麼。他應該是要讓看到視頻的人确認,這是容浔本人,不然誰會特意站在攝像頭下,摘下兜帽,露出整張臉。那麼他停留在車庫的五分鐘做了什麼?
容家為此把車庫翻了個底朝天,連玫瑰花道都鏟平了,也沒有發現容浔留下的隻言片語。
2021年,容新城十七歲,生物課上,老師拿了一批小白鼠做實驗。
實驗課需要用紙盒設計一處小白鼠迷宮,将小白鼠喜歡的食物放在迷宮的出口,觀測小白鼠是否會根據食物的氣味從迷宮入口找到迷宮出口,迷宮設計了三條路線。
由于小白鼠探索食物的時間會超過課程時間,所以大家在迷宮各個角落安裝了針孔攝像機,以觀測實驗鼠的狀态。每四個同學一組,根據小白鼠探索食物的情況,完成相關的課題報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