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灌木叢後面躲着，直到看見來人将嬰兒抱走，過了好一會兒才鑽出來。千紅一個人不知道走了多遠，走了多久，竟然就這樣走回了家。

這場雨從昨天半夜一直延續到今日中午，千紅穿着紅色的紗裙，披着件羊毛外套，街上沒什麼人，連往日對門賣烤地瓜的也沒出攤。她将鋪子的鐵鎖卸了，就搭在鐵門上，進了鋪子後，整個人癱坐在地上。

癱了好一會兒，直到冰涼的水泥地提醒着她，她才勉強扶着櫃門站起了身。千紅來到後院的水井前，挂衣繩上倒挂着一面紅色的塑料鏡子，鏡子背面是明星畫片。

千紅那張有淡淡魚尾紋的秾麗的面孔倒映在塑料鏡子裡，她新抹的口紅粘在了臉頰上，眼影也花了。

她将雙手浸在冰水裡洗了又洗，涼水通過指尖将寒氣帶到她的身體裡，千紅才找到了一點活着的感覺。在幾個小時前，她第一次瞧見陌生人死在自己面前。

她不知道那個女人是誰，也非常後悔今天去獵人小屋找張繼軍。張繼軍是千紅的姘頭，下手很黑，性格孤僻，不與人往來。他在山裡有一所獵人小屋，這事兒沒幾個人知道。

如果張繼軍回去了，他很快就會知道自己去過，千紅十分害怕，她準備洗把臉就去報警。【千紅蔬果店】離新場鎮派出所不遠，走過去十分鐘就到了。她正胡思亂想着，門口挂着的鐵鎖被人取了下來，有人進屋了。

千紅的手無法控制地哆嗦起來，她心跳如鼓，恨不得閉上眼睛，原地消失。

程昭擡頭看了眼放晴的天空，蔚藍色的天空中挂着一顆朦胧的太陽，仍有大片的雲圍繞在太陽周圍，陽光并不刺眼，但天地間都漸漸亮堂起來。

薛鳳英抱着孩子，跨步往闆車上一座，那個姓夏的男人似乎想說什麼，張了張幹裂的嘴，沒蹦出一個字。

他的父親似乎忍不住了，小跑着跟着□□家的馬車，“妹子，這要是我的孫女，你得還給我們老夏家！”

“你家的孩子有名字嗎？”程昭問道，“起名字了嗎？”

“起了起了。”那老頭松了口氣，停下腳步來，朝着程昭的方向喊道，“叫逢生！夏逢生。”

逢生，程昭看着懷裡的小嬰兒。

“你是夏逢生嗎？”她輕輕地問，嬰兒竟然醒了過來，朝着她的方向眨了眨眼。“你是夏逢生。”

從新場鎮回村的路不遠，但吉日木圖的心情十分激動，險些把車趕到溝裡去。他沒有姐妹，不知道有個妹妹是什麼感覺，吉日木圖自覺做了哥哥，行事當穩重些，可他心裡越是想着穩重，行事就越是浮躁。

他不禁有些懊惱，“媽，咱能養活她嗎？她像個耗崽子一樣，那麼小。”

“怎麼不能。你們倆生下來還不如她強壯呢，現在不也壯得像牛犢子一樣！”

吉日木圖撓了撓後腦勺，手裡揚着馬鞭，嘴裡哼着一首蒙族小調，那是首哄孩子的小調，他隻會這一首。

“逢生這名字兇險了些。”薛鳳英慈愛得看着嬰兒，“叫烏蘭托娅好不好？”

嬰兒似乎不滿意這個名字，哇的一聲哭了起來。

馬車回村的路上經過那片原始森林的邊緣，隔了老遠，吉日木圖就瞧見自家的牧羊犬朝爾向他飛撲過來。

阿爾斯蘭慢悠悠騎着馬跟在朝爾後面，林間微弱的陽光将他的影子拖得老長，拖進了綿延千裡的叢林之中。

“沒有找到。”阿爾斯蘭有些喪氣，“附近都找了，沒有找到大人。”

“那有什麼線索嗎？”

“這個。”阿爾斯蘭從口袋裡取出一片紅色的紗巾，“被灌木叢勾住的，女人用的。”

在這個年代，在巴林左旗，在這個季節，穿這種洋紅色紗裙的女人并不多。

“跟逢生身上的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