紙飛機比賽，開始了。

大抵是運氣，在前面十來分鐘的時間裡，出自黎言許之手的紙飛機，經常能比石岩溪更快到達院内的籬笆。

在這段時間裡，黎言許是有些得意洋洋的。

比賽獲勝，哪怕是這一場小小的、隻屬于他們兩個的紙飛機飛行比賽，可這給習慣了自娛自樂的黎言許帶來的情緒價值依舊是不可估量的。

隻是，瞥見在旁邊越挫越勇、垂着眸、抿着嘴，依舊在較勁、創造新紙飛機折法、并試圖想要赢過他的石岩溪，黎言許蓦然覺得，如果在這場所謂的比賽裡，隻有他一個人在赢，似乎也很沒有意思。

很快，黎言許就抛棄了那架帶領他奪得了數場勝利的紙飛機，他重新拿了一張A4大小的紙，蹲在石岩溪旁邊，興緻有些高地說，“我突然想到了一種新的折法。”

手上一邊将紙張對折，他一邊虛張聲勢，“這次，我折的紙飛機肯定也能穩妥地赢過你。”

石岩溪沉迷于紙飛機的自創折法中，似乎并無心搭理旁邊人說了什麼，隻是，他嘴上很低地嘟囔了一句，“是麼。”

敷衍。

黎言許一邊在心裡默默道，一邊手上動作不停。

很快，兩架全新的紙飛機折好了。

而随着稚氣、和諧的“三、二、一”口令結束，兩架白色的紙飛機一齊往爬滿了綠色藤蔓的籬笆牆飛去。

紙飛機乘着風，在午後有些熾熱的陽光下，在院子的水泥地面上飛快地掠過兩道影子。

“嗒”，極輕的、紙飛機觸碰到籬笆的聲音傳來。

聲音并不來自那架本該‘穩妥獲勝’的紙飛機——它在風中遇到的阻力似乎有點兒大，于是落後了一兩秒。

所以，最終的結果是，屬于石岩溪的紙飛機赢了。

“咦，我的第二代戰鬥機，你怎麼回事？”在黎言許稍微有點兒誇張的言語，以及他奔向自己‘第二代戰鬥機’落敗現場的匆匆步伐裡，石岩溪有點兒不好意思地笑了。

他的笑不是特别外露，獲勝後也不會說些什麼大言不慚的話，他就隻是腼腆地笑了。

紙飛機飛行比賽，在石岩溪陸陸續續又赢了兩三次以後，結束。

但這并不代表他們兩個的折紙飛機之旅到此結束，少年人的精力總歸是旺盛的，不再琢磨着怎麼赢過對方了，他們開始商量着，如何一起折出飛得更遠的飛機。

黎爺爺幫村裡人修理完衣櫃回來，在院子裡見到黎言許和他的小夥伴一起在玩紙飛機，是頗有些意外的。

他本來還以為，村裡現在已經沒有小朋友願意和黎言許玩了呢。而且，黎言許回到鄉下已經有蠻長的一段時間了，這似乎是黎言許第一次邀請同齡人回家。

黎爺爺在遠處稍稍打量了一下石岩溪。

陌生的娃娃面孔。他在心裡想到。

一瞧見爺爺回來，從剛才就一直耷拉着眼的大福突然就有點兒興奮，打雞血似地站起來，并且像是在表達喜悅般，一直在發出哼唧的聲音，并且，它拖着鎖鍊，使勁地在往前湊。

大約是希望黎爺爺能摸摸它。

黎言許先是瞥了眼吐着舌頭、在持續傻笑的大福，接着，他回身看向拉開了院子鐵門、拎着小型工具箱和一個紅色塑料袋走進院子的爺爺。

黎爺爺的年紀有些大了，軀體有點佝偻，頂着草帽，polo衫被汗濕了大半，臉被陽光逼烤得有些紅。

莫名其妙地，黎言許突然有點能理解大福見到爺爺後的興奮勁了，因為，此時此刻，他也有種沖動。

就像回鄉下時，他給爺爺滔滔不絕地介紹媽媽給他買的新玩具那樣，他現在，很想拉着石岩溪跑到爺爺面前，如同炫耀他有了新禮物般的急切心理，跟他的爺爺炫耀，‘他有了新夥伴，新夥伴還将他們之前一起照的相片送了過來，他現在，擁有了一張跟自己朋友的雙人合照。’

對了，“夥伴”的‘夥’字，他還是前段時間才知道怎麼寫的呢。

可是，潛意識裡，黎言許覺得，在石岩溪在場的情況下，這種像是‘孔雀開屏’般的行為似乎會讓他有點兒丢臉。

所以，硬生生地，他遏制了自己的那種想要炫耀的巨大沖動。

但還不到十歲的孩子，開心就是開心，難過就是難過，情緒到底是不怎麼會掩藏的。

所以，在心裡默默地從數字一數到數字十後，黎言許看似‘穩重’實在頗有些急躁地牽着石岩溪，幾乎是蹦到了他爺爺面前。

“爺爺，這是石岩溪，他今天來我們家玩。”

在陌生的大人面前，石岩溪有點兒膽怯，但他似乎被教養得很好，在用很稚嫩地嗓音問好，“爺爺好。”

瞥了眼有點兒不自在的石岩溪，黎言許對他爺爺說：“爺爺，他是我朋友，今天是過來給我送照片的。”

而後，他像是在安撫旁邊那個有點兒害怕的靈魂，“我爺爺人挺好的，你别怕他。”

對于黎言許正常的交友，黎爺爺是不太會幹預的。

看出石岩溪的拘謹，黎爺爺開了幾句無關大雅的玩笑，就把遊戲的時間還給兩個小孩子了。

臨走前，他還對石岩溪叮囑了一句，“小溪，要是小言欺負你，你直接跟我說，看我不收拾他！”

“我才不會！”黎言許在旁邊略有些生氣地辯駁。

其實，黎言許還想跟他爺爺說，‘奶奶在睡覺，他們的動作最好小一點。’，但他這句話還沒說出來，那邊就傳來奶奶和藹問詢的聲音，“你們爺孫倆在聊什麼悄悄話？說來我也聽聽。”

屬于黎言許的、難藏的喜悅，就像落在陽光下的浮塵，閃亮。

今天的第三次，黎言許牽起了石岩溪的手臂。

看似是走，但他們的步子在旁人看來還是邁得有點兒急。

出于對小朋友的安全考慮，身前身後的兩個老人隻能不住叮囑，“走慢點，别急。”

就像剛剛在黎爺爺面前那樣，黎言許把石岩溪帶到黎奶奶跟前又介紹了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