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前,石女士跟奶奶說,“你說過的,和我斷絕關系的話,你要記得,我也會記得。”
“以後,我不會回來了。”
說話算話,石女士這麼多年,無論是拮據到要為明天的一頓飯錢惆怅時,還是人生煥發第二春,與叔叔重逢并步入婚姻殿堂,她一次都沒跟奶奶聯系過,也一次都沒回到那個小衫夏村過。
其實,對于當時年齡較小的石岩溪來說,他并無法準确知道媽媽和奶奶之間發生了什麼,他隻知道,媽媽和奶奶的關系不好,一直在吵架,并且在這個夜晚,吵到了一個巅峰。
送給黎言許的生日禮物,是石女士收拾行李間隙,石岩溪偷偷溜到隔壁曲哥家拜托他送的。
彼時,因為媽媽和奶奶吵架吵得很大聲,鄰裡的燈幾乎都亮着,但幾乎沒什麼人來勸架,因為村裡的人似乎都覺得她們一家很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鄰家的奶奶是個心很善的人,在石岩溪匆匆敲門的時候,開門讓石岩溪進去了,很碰巧的是,曲哥似乎被旁邊的吵架聲驚醒,正睡眼惺惺地從房内出來,于是,石岩溪将那個甚至都來不及包裝的禮物塞到了懵然的曲哥手裡。
時間匆忙,心裡還懷揣着未來的不确定和害怕,石岩溪那時候話說得并不利索,大概也挺颠三倒四的,畢竟曲哥一連說了好幾句“别急”。
“生日禮物,喜歡嗎?”
回憶讓石岩溪想起來小衫夏村,似乎也讓他回到了童年,他續接着彼時那個匆忙結束的夏天,問了一個遲到多年的問題。
黎言許眸色很深:“很喜歡,謝謝。”
其實,黎言許說的這句話,再簡單不過,但或許是他輕而低的聲音,石岩溪放松下來。
或許,那個夏天結束得匆忙也沒什麼不好的,可能,那個夏天就是在為現在、為今天做鋪墊吧。
隻是可惜,他曾一度沒有想起來這段回憶。
所以,若不是黎言許還記得,他們的夏天就該那樣結束了吧。
幸好。
幸好還有黎言許。
情不自禁地,石岩溪又道:“謝謝。”
謝謝你記得這份回憶,謝謝你如此珍視這份回憶。
“你剛剛已經謝過了。”黎言許似乎并不喜歡石岩溪對他感謝這麼多次,語氣有點兒不耐。
裝載着數年回憶的禮物沉甸甸,石岩溪小聲地擡眸問:“請問禮物我可以現在拆嗎?”
黎言許想了一下,看似随意地道:“可以。”
于是,朝黎言許借了一把剪刀,石岩溪小心翼翼地将那兩個盒子拆開了。
他拆的時候,全程很安靜。
黎言許也沒繼續站在石岩溪面前,他把旁邊舍友的椅子拖出來,在離石岩溪有點兒距離的地方坐下,雖然掏出了手機,但他并不怎麼劃手機屏幕,表現得同樣很安靜。
膠帶被剪刀劃開的聲音,在安靜的室内成了唯一的聲源。
害怕不小心劃到裡面的物體,石岩溪劃得很小心,并因為剪刀的不鋒利,劃空了幾次。
不過最後,他總算是劃開了。
小盒子裡裝的,是一個看上去已經有些舊的三階迷宮魔方——已複原的,六個面的迷宮一覽無遺。
剛剛在路上,他們還一直在聊這個魔方……
拆完了小盒子,石岩溪開始拆大盒子。
大盒子裡裝的,是一架木質的手抛滑翔機。
怔怔地望着那架木質飛機,石岩溪想起來了。
這架飛機,是黎言許爺爺,他以及黎言許仨人協作完成的……
安靜的空間,石岩溪的記憶又被拉回了那個遙遠的夏天。
那個他曾遺忘的,雖然有不快,但同樣也有過很多美好的夏天。
他遺忘的回憶,有人珍惜地保留起來,又送還給了他——一種難以言喻的情緒湧上心頭,石岩溪蓦地眼底酸澀,他有點兒想哭。
并且,毫無征兆地,一顆豆大的淚珠陡地就從他的右眼滑出,流經他的臉頰,然後掉落。
情到濃時,眼淚也無法控制了。
溫熱的室内依舊很沉默。
隻是,石岩溪的手裡,被默默塞了一盒紙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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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石岩溪從衛生間整理完情緒出來,時間可能過去了十分鐘。
在準備将陽台的推拉門拉開時,石岩溪多少有點兒扭捏和不好意思,陽台徐徐吹過的冷風,也無法将其吹散。
深呼了一口氣,石岩溪還是将門拉開了。
黎言許依舊坐在他剛才坐的那張椅子上,手裡還是拿着手機,見到石岩溪進來,他的視線有意無意地往他的眼睛看。
石岩溪剛剛其實沒哭得很厲害,但眼眶還是忍不住有點兒紅。
将手機屏幕熄滅,黎言許沒提更多其他的事情,隻是問:“石岩溪,你現在還想知道你昨晚做了什麼嗎?”
石岩溪眼睫垂下,忐忑着點頭。
“你昨天告白,說你喜歡我。”黎言許的語氣極為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