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找不到就找不到了。

黎言許曾經這麼想過。

畢竟，在這個世界裡，小時候要好、長大後離散的朋友多得幾乎數不清。

但或許是那個夏末石岩溪的離開太過遽然，遽然到在黎言許的心底留下了很深的印記，所以，有關石岩溪的回憶在黎言許的腦海裡，不再是短時記憶，而成為了長期記憶。

任何東西一旦成為長期記憶，那将其想起來，就隻會像知道數學等式1+1=2那般簡單。

或許，再徒勞一段時間，他就可能放棄了吧。

到那時，他就可以說，石岩溪在時隔多年以後，又教會了他一件事——放棄。

腦内的思緒有的沒的攪成一團，黎言許緩慢地跟着大衆的方向往前面走。

跨年夜，整個商業街人擠人。

冷風吹過來，似乎都能被捂熱。

十點整，煙花開始燃放。

白色、紅色、藍色、橙色……

黎言許擡眸，數着煙花的顔色。

——白色。

就在黎言許内心再次默念到白色時，他的肩膀不小心被人撞了下，随之而來的，還有在煙花爆炸聲裡稍顯不清的連聲抱歉。

“對不起，對不起，剛剛沒站穩。”

比起看向來人，黎言許的視線被一個快速從他眼底溜過的小物件吸引了，光線昏暗，定神注視了好一會兒，黎言許才發現，那是個硬币。

往後推了一下行李箱拉杆，那個硬币被行李箱輪子碰倒，停了下來。

彎下腰，黎言許撿起了那枚硬币。

“這枚硬币是你的嗎？”

道歉的那人點頭，但卻沒有伸手拾回那枚硬币。

“要不，這枚硬币就送給你吧，因為我不小心撞到你了。”

于是，莫名其妙地，黎言許就獲得了一枚硬币。

硬币價值：一塊錢。

一面數字，一面花。

盯着那枚硬币好一會兒——

……要不，就讓命運來決定吧。

如果抛到數字，那他剛剛在視頻裡見到的那個人就是石岩溪。

如果是花面，則不是。

這般想着，黎言許右手稍微施加了點力，硬币就被抛向了空中。

旋轉過後，硬币掉落在了黎言許的左手手心。

數字那面朝上。

眼睫微垂，不一會兒，黎言許又抛了一次硬币。

這次，如果抛到數字，剛剛視頻裡的那個人不是石岩溪。

抛到花面，則反之。

硬币被抛起來，又落下。

這次是花面在上。

黎言許右手稍微搓了搓硬币，很快，這枚硬币第三次被抛起。

在震耳欲聾的煙花爆竹聲裡，在噼裡啪啦的玩具聲響裡，黎言許的目光注視着那枚代表着命運和概率的硬币。

數字朝上，他今天能遇見石岩溪。

花面朝上，則不能。

隻是，黎言許這次不小心将硬币抛得有點高，硬币在空中旋轉後，沒能落到他的手心，而是砸到了地面。

硬币落地的脆響被煙花的爆炸聲掩埋，然後那枚代表着命運與概率的圓色物體，便骨碌碌地往前方人群聚集的地方滾去了。

硬币丢了，黎言許也沒想着去找回來，甚至都沒那麼想知道結果——又或者說，會扔出什麼樣的結果，他早就知道了。

如果那枚硬币剛剛能落回他的手心，那朝上的那面，有百分之九十……九十九的概率吧，會是數字面朝上。

至于剛剛的那兩回，他會得到什麼樣的結果，黎言許也早就心知肚明。

魔術師，在某些情況下，或許也能被稱為欺詐師吧。

所以，偶爾，他連自己也可以欺騙。

沒了硬币，黎言許将視線又放回了正在燃放的煙花上。

這次煙花燃放的顔色，紅色、黃色、綠色……

——紫色。

這一次，數到紫色後，黎言許又被打斷了。

不過這一回，則不再是因為有人不小心撞到了他，而是因為，對方是個大善人，拾金不昧，撿到了硬币拿來歸還。

“你好，這枚硬币是你的嗎？”

在來人的手心裡，躺着那枚一塊錢的硬币。

光線稍微有點兒暗，但黎言許還是辨認出來了，硬币朝上的那邊，是數字。

借着昏暗的光線，黎言許擡眸在與眼前人對視的瞬刻，腦内不由自主地回想起了自己抛硬币時的設想。

【數字朝上，他今天能遇見石岩溪。】

……所以，他好像，真的遇見石岩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