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不遠不近的距離,黎言許在進行一場隻有他一個人知曉的模仿秀,并且還挺樂在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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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那邊那個穿藍白校服的小同學,能麻煩你幫個忙嗎?”
剛從地鐵A口走出,就有人朝黎言許的方向打招呼了。
聲音既沙啞,又陌生。
不過,等黎言許确認聲源的時候,他才發現,被搭讪的人并不是自己,而是走在他前方的石岩溪。
雖然他倆就讀的學校不一樣,但校服都是藍白色的。
黎言許讀的是三中,石岩溪就讀的是附中。
他們兩個學校的校服設計比較相似,顔色也都是藍色和白色拼接,能區分兩家校服的,除了校服上繡有的logo,還有藍色的深淺。
三中的藍比較淺,而附中的藍則偏深。
搭讪石岩溪的是個中年男人,他穿得挺正經的,西服西褲搭配皮鞋,甚至還拎着個公文包。
但或許是天然的、對陌生人的戒備心,黎言許覺得這個中年男人看起來稍微有點可疑。
石岩溪的腳步頓住。
于是中年男人靠前來說明他的意圖。
男人語速很快,表達能力似乎特别好,就是他說話帶着點兒口音,有些詞讓人很難聽得真切。
但西裝男的意圖,隔着段距離的黎言許聽懂了:
男人把手機落在出租車上了,想跟石岩溪借五十塊錢吃飯,說着還把一張類似名片的東西塞到石岩溪手裡。
石岩溪沒收,男人隻能讪然地将名片收回口袋裡。
“又或者,你把你的聯系方式給我,我明天就把錢還給你。”
越聽,黎言許的眉就皺得越深。
百分之七十,不,百分之九十吧,黎言許覺得,石岩溪遇到街頭騙子了。
石岩溪沉默着。
中年男人則再接再厲,說他不會騙人。
“抱歉,我沒帶現金。”插着兜,石岩溪說罷,就想走開。
但中年男人用軀體别在他跟前,很積極地提供解決方案,“那你有帶手機嗎?能麻煩你去換點現金給我嗎?拜托了,小同學,我真的很餓了……”
大概是看到石岩溪态度似乎和緩了,男人繼續锲而不舍地賣慘道:“請你相信我,我上有老下有小的,不會拿這種事情來騙你的,就算要騙,我也不會找一個學生來騙的,否則我也太沒良心了……”
将行李箱立在自己身前,黎言許正準備給石岩溪解圍時,就見石岩溪掏出手機,冷着聲音道:“大叔,你要不把剛剛那話再說一遍吧,對着我的手機說。”
大叔起先還嘟囔着什麼,等看到石岩溪手機屏幕的時候,他似乎吓得魂都飛了,“做什麼要打110啊,好麻煩啊你,我不找你借錢行了吧……”
沒了剛剛锲而不舍的精神,中年男人提起公文包撒腿就走。
黎言許默默地看着石岩溪的一通操作。
總覺得,有點意外。
但似乎,石岩溪一直沒變,小時候第一次見面時,也是他幫自己趕走了那群欺負他的人。
掏出的手機沒有立即收回去,石岩溪垂眸在手機上又操作了一番,大概是撥通了另一個電話吧。
電話很快接通,他邊走邊跟手機那端的人分享着:
“我剛剛好像遇到騙子了……”
從始至終,石岩溪沒發現黎言許,他也沒回頭看過。
石岩溪的說話音越來越弱,黎言許很快也看不到他的身影了。仿佛舊景重現,之前,黎言許和石岩溪在地鐵站遙遙見了一面,就踏上了赴往不同方向的列車。
現在,在同一個地鐵口出來,他們最終還是要奔向不同的地方,石岩溪往西走,而黎言許則要往東走。
冬日的風幹而冷,以往,黎言許總是很喜歡冬日午後的陽光,覺得陽光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很舒服。
但今天,被陽光籠罩,黎言許卻悶悶地。
行李箱的輪子再次轉起來。
從這裡走到紅綠燈那邊,有段路面比較崎岖,以往黎言許都會繞開那段路面走,這次帶着行李箱,他卻置若罔聞。
直到行李箱的輪子被小石子卡住了,黎言許才回過神來選擇換道。
黎言許現在的心情有些複雜。
之前的新年夜,他認出了石岩溪,石岩溪沒有認出他。
現在的地鐵站,幾乎是瞬刻,他就看到了石岩溪,但石岩溪全程都沒注意到他。
虧他們新年夜那晚聊得還挺好的呢。
忿忿了一會兒,望着斑馬路那側紅色的提示燈,黎言許又忍不住替石岩溪找借口。
……沒有在地鐵站看到他,大概也不能怪石岩溪。
有些人本來就是對周圍的環境很遲鈍的,而且,其實也應該怪他沒有上前跟石岩溪打招呼吧。
可是,最後跟石岩溪打電話的那個人究竟是誰呢?
該不會,石岩溪已經擁有關系更好的朋友了?
不對,在他缺席的這麼多年裡,石岩溪有關系好的朋友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了,畢竟他自己,也有了其他的朋友。
隻是……
黎言許此刻的内心有太多的隻是了。
紅燈的等待時間格外地長。
于是,那些描述他情緒的單詞又從黎言許的腦海裡蹦出。
不過,這次不再是unhappy.(adj.) 和sad.(adj.)
而是unhappiest 和 saddes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