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伏景光記不太清這段時間自己是怎麼熬過的這段時間。
他們還是來遲了一步,青木修被找到的時候已經快不行了。
如果不是臉頰上的那道疤痕,他甚至都不敢去認病床上被鎖着的那個形銷骨立的骷髅是青木修。
“諸伏景光……”
青木修費了很大的力氣才擡起頭,灰色的眼睛已經渾濁,眼白的部分滿是紅色的血絲,幾乎占據了他整個眼球,看上去分外駭人。
“青木,青木……”
諸伏景光連滾帶爬撲了過去,他自己傷得也不輕,每動一下就有一股股的鮮血從傷口各處湧出來。
青木修明明看上去已經奄奄一息,但卻以一種異常靈敏的速度躲開了諸伏景光的手。
諸伏景光的視線在自己摸了個空的手上頓了一瞬。
“青木?”
他很詫異青木修的反應。
“你走吧……”
青木修聲音輕飄飄的,仿佛随時都能消散在空氣裡。他别開了臉,把手也移開了。
“快走吧。”
“我來帶你回家。”
諸伏景光回頭看了一眼,守在門口的行動人員沖他打了個手勢,意思是目前一切在掌握中,暫時安全。
他單膝跪在病床前,看着青木修幹枯的頭發,眼眶發熱。
“我來帶你回家,沒事了……一切都沒事了。”
青木修仍然不為所動,沒有分給諸伏景光一個眼神。
“我從來就沒有家,諸伏警官,很抱歉我可能不能給你們提供幫助了。”
“沒事,”身後的隊員遞來了工具,諸伏景光開始動手拆禁锢着青木修的那些鎖鍊,“沒關系,我不需要你幫忙,你好好的……”
青木修的聲音忽然冷了下來,帶着諸伏景光從未見過的冰碴。
“還不明白嗎?諸伏景光,請你們離開這裡。”
“青木?”
他的轉變出乎了諸伏景光的意料。
“我不需要你來救我,請你離開,喜歡你的青木修已經死了。”
“……”
諸伏景光沒有第一時間說話,隻是沉默地用液壓剪剪斷了連接着青木修的鎖鍊。
“……如果你能看着我,别發抖,或許我真的會相信這是你的心裡話。”
他輕手輕腳地解開了青木修身上的所有束縛,雙手輕輕搭在青木修肩膀上,半是哄勸半是強迫地讓對方轉過臉看着自己。
“對不起。”
他鄭重其事地道歉。
青木修下颌緊繃着,兩頰的肌肉偶爾鼓動一下,雙手緊握成拳,整個身體繃成了一張拉到極緻的弓。
“對不起。”
他站起來,彎下腰準備把青木修從病床上抱起來。
“别碰我!”
青木修像是被踩到尾巴的小狗一樣沖着他呲牙,兩人的視線僅僅有一秒鐘的碰撞。
諸伏景光終于從他異常的态度裡發現了不對勁。
“你怎麼了?”
不顧青木修的反抗——實際上現在青木修自以為的大力反抗在諸伏景光眼裡也不過是小孩子打打鬧鬧的力氣——他把青木修抱了起來,大步朝外趕。
“zero!”他呼喚正在處理左山先生辦公室的降谷零,“醫生呢?!”
“直升機已經就位了,”降谷零也傷得不輕,額頭上的血流進了眼睛裡,半邊視野都加上了一層紅色的濾鏡,“救援隊正在下來。”
他注意到了諸伏景光懷中的骨架。
“這是……青木修?”
“嗯。”
諸伏景光幾乎要帶上哭腔了,隻能簡短用一個鼻音當做回應。
青木修死死控制住身體。喉結上下滑動,似乎是在極力忍耐什麼。
“救援馬上就來了……”
諸伏景光心中不安,索性帶着青木修先往上跑,希望能直接和救援隊彙合。
“嘔——!”
在一個拐角處,青木修突然抽搐幾下,猛地吐出了一大口血!
這一下把諸伏景光魂都吓沒了,他恨不得長出翅膀直接飛上去,卻不得不停下來關注青木修的情況。
“怎麼了?”
他單手托住青木修不讓他掉下去,空出來的手輕輕拍着他的後背。
就像是被瞬間打開的閘門,鮮血争先恐後從青木修口中湧出,無論諸伏景光怎麼擦也擦不幹淨。粘稠的鮮血沿着他的下巴流經脖子,最後落在他純白的病服上,開出一朵朵刺眼的花。
“沒事的……”
諸伏景光六神無主,不斷地呢喃着,也不知道在安慰誰。
好在救援隊趕在他崩潰之前遇見了他們兩人。
為首的醫生隻是掃了一眼青木修就知道情況不妙,連忙指揮其他人接過青木修把他安置在擔架上。
“諸伏警官,我們需要先帶他回東京。”
諸伏景光知道自己的任務還沒有完全完成,隻能強行讓理智歸位,艱難而又僵硬地點點頭。
就在醫生們準備帶着青木修離開的瞬間,他似乎感受到了什麼,像是回光返照似的突然用異常大的力氣死死抓住了諸伏景光的手腕。
“咳咳……”
他還在吐血,一張嘴血液就嗆進了氣管。
“景光,”他已經渾濁的眼睛裡落下了晶瑩的淚珠,“我不想死。”
諸伏景光的眼淚也在瞬間奪眶而出,“你不會死,會沒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