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氣勢慫慫地退回來:“不是,你要不再看看,你師侄這樣真的能被搬來搬去?”
“人已經沒事了,雨也停了,被搬一下能怎麼,又不用他走路。”
夷月還是覺得封長念随時随地都能斷氣,打商量道:“要不這樣,你不就是不想等他醒來後見他嗎?我在這兒幫你守着,就說人是我救的,你回避一下不露面,不就好了嗎?”
靖安言長眉一挑:“那後面去見王上……”
“都說我是救命恩人了,還能給他扔半路?”夷月翻他一記白眼,“再者說了,昨晚那情況那麼慘烈,他知道後也不一定要去見南疆王,我是南疆人,從小在這兒長大的,去哪裡我都能帶他,有些地方你還不一定知道呢。”
“成交。”靖安言伸出手一拽她的發辮,眼睛都亮了起來,“挺聰明的嘛小丫頭,得了,那你看着吧,我在門外守了他一晚上,一點兒都沒睡,困得要命,我找地方睡覺去了,等人走了告訴我一聲啊。”
靖安言讨價還價到位,溜得巨快,夷月扒在門上看他急沖沖離開院子的嚣張背影,突然生出一股中計了的感覺。
這人不會是本來就想這麼辦,在故意給他師侄賣慘的吧?!
這時候反應過來也晚了,夷月對着那設套的混賬掄圓了胳膊一頓揮舞,險些把阿銀甩出去,這才憤憤不平地轉身開門。
門開了,裡面的人開口是一把好嗓子:“小師叔——”
夷月驚詫地和封長念四目相對。
兩人一怔,然後同時開口。
“你醒了?!”
“你是誰!?”
封長念的模樣看起來還有些迷惘,夷月眼珠一轉,這人那一聲喚怕是隐約有些昨晚的意識,但并不确切,現在剛醒,對他那王八蛋甩手掌櫃小師叔跑路的事兒全然不知。
還行,還來得及,能騙,能唬一唬。
于是夷月反手關上了門,笑道:“我是誰?你的救命恩人啊,我叫夷月,昨晚在神寂嶺,要不是我把你帶回來,都沒人給你收屍。”
封長念眼神微微一變:“……隻有你?”
靖安言呢?!
那些情潮洶湧的記憶彌漫上來,封長念臉色更白了。
他人呢?!
夷月心裡狂罵靖安言,硬着頭皮道:“隻有我啊,不然呢?還該有誰?别的男人嗎?”
封長念那雙黑眼睛一錯不錯地望着她,夷月被看得發毛,尋思着昨天救人的時候隻知道這小子長得漂亮,沒想到睜眼後那股攝人的氣場卻全然沒有模樣那般人畜無害,瞧着怪有壓力的。
她正想着怎麼搞個馬虎眼徹底把這件事揭過去,封長念卻收了那股壓迫感十足的目光,蓦地淺笑了一下。
“失禮了,在下隻是詫異,姑娘孤身一人如何能扛在下回來。”他眸光往外一掃,是一片晴朗的天空下寂靜幽深的山嶺,“還給在下換了衣服,解了毒、包紮了傷口。”
“……”
這謊話可真是不能開頭啊,夷月急得直想撓手腕上的小白蛇。
“……嗐,嗐!這有什麼啊,我們南疆民風很開放的,我又是個蠱師,這……這男的女的都無所謂,我……我是大夫嘛,我——你幹什麼?!”
封長念手一抖,啪地一聲,茶杯炸了一地,滾燙的熱水順着他蒼白的指尖滾滾滑落,刹那間燙紅了一片。
“抱歉。”封長念被燙得手直哆嗦,還試圖去撿地上的碎瓷片,“……我隻是有些口渴。”
“哎呀早說嘛,坐着坐着,你大病初愈,手上肯定沒勁兒,我來我來,要什麼你跟我說就行。”
夷月撥開他想要撿碎片的手,擡眼一看,前襟袖口都濕透了。
她斟酌道:“我給你尋件新衣服吧,你等等我。這個給你抱着,止燙。”
封長念還沒道句謝,就被一片冰涼盤在手指,阿銀歪着三角頭,乖乖地用冰涼的尾巴尖将他燙過的地方裹起來。
封長念:“……”
好别緻的止燙方式。
夷月已經在一旁翻找起來了,靖安言的屋子她很少進來,衣服是怎麼放的根本把不準,不過好在她運氣不錯,一打開就是一片琳琅的夏裝。
夷月一邊翻一邊腹诽,靖安言的衣櫃極其騷包,各種顔色讓人看得眼花缭亂,紅的、紫的、青的、黃的,都是炸眼睛的色調,他一個殺手每天穿得這麼五顔六色跟個花公雞似的真的好嗎?
最終,她終于翻出來一件沉穩些的深藍,拿出來抖了抖,笑着給封長念遞過去:“這件吧,我出去,你換上。換下來的衣服你給我就好。”
封長念沒接,抱着她的小白蛇,淡定地笑:“姑娘家裡怎麼這麼多男人的衣服?”
夷月笑容一凝,看着封長念手裡乖順的小蛇,突然意識到她露餡了。
這人怕是一開始就看出來自己在扯謊,或者說,知道救了他的不止自己,方才什麼手抖摔杯子、衣服濕了要換,就是為了一句話——
靖安言呢?
封長念的目光柔軟下來,定定地落在夷月懷中的衣服上,有幾分懷念,有幾分心痛。
他知道這是靖安言的衣服,上面那種淡淡的香味兒和昨晚一模一樣。
這一幕落在夷月眼裡,活脫脫是個被欺騙了的小可憐,而自己就是那個萬惡的幫助負心漢跑路的幫兇。
靠!!!夷月想把衣服甩他腦袋上,内心咆哮:你們大魏的男的,一個兩個的,一個裝心狠一個裝可憐,心思彎彎繞繞都這麼賊呢?!
她深呼吸了幾口氣,然後靈機一動,露出個愈發燦爛的笑來:“好吧好吧,被你看穿了,我确實不是一個人在這兒住,這不是怕你有負擔麼。”
封長念心神一動:“那敢問——”
“這衣服是我、爹、的。”夷月把衣服往他懷裡一放,銀飾在這一動下叮當作響,“不客氣,哥哥。”
刹那間,她看見封長念像是被雷劈中了一般,剛浮現出些神采的眼中驟然灰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