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長念根本吃不住他這麼看,靖安言的眼神太深了,像是深澗一般,他一個把不住心神就會被溺斃,于是封長念慌亂地避開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淡色的唇上。
……更不淡定了。
“别鬧了,小師叔。”封長念喉結動了動,一些暧昧的、纏綿的記憶瞬間浮現,讓他愈發把持不住,“……你、你身體好些了嗎?”
折騰一晚上,大清早還跑了,他可是記得昨晚靖安言有多疲憊。
靖安言卻仿佛沒明白似的眨了眨眼,松開了鉗制:“……那倒也不用客套到這個份兒上,我還沒七老八十。”
這次換成封長念盯人了。
他小時候眼睛就又黑又深,有什麼想問的就會固執地追問到底,跟着靖安言三個時辰都不嫌累,最後敗下陣來的隻能是逃無可逃的小師叔。
現在長大了,這股執拗勁兒還帶了一陣壓迫,靖安言壓下心頭那種異樣的被壓制之感,直直迎上他的目光。
靖安言:“……挺好的。”
話畢,他翻身下了榻,把一旁看戲的小丫頭領走,一邊道:“既然都醒了,那就一起吃個飯吧,這麼一折騰再不吃點兒東西,神仙也難救啊。”
封長念看不得他待不過片刻又要走,隻怕這人又随便找個理由跑路,忙不疊要下榻:“你等等——!”
“封珩,”靖安言點了點自己的唇,止住了他的動作,“民以食為天,先吃東西再說話,我跑不了,你放心好了,這次答應你,說到做到。”
……可這人昨晚還答應着不跑,今早不還是無影無蹤,甚至連面都不想露。
從來拿誓言當兒戲的小師叔也不等封長念下一句話,領着夷月就跑了。不過好在,不多時,廚房真的傳來淘米煮飯的聲音。
靖安言真的在淘米洗菜,一副不打算跑了的樣子,倒淘米水之餘還順帶着把一旁歪腦袋的小姑娘搡開。
“不幹活隻等吃,還好意思耽誤别人幹活。”靖安言眼皮都不擡,把米扔鍋裡倒水蓋蓋子,然後利索地開始切肉,“别用你那大眼睛看人了,想說什麼就說。”
“不跑了?”
“你看他那樣兒,我跑得掉?”靖安言每一刀都剁得砰砰作響,“你信不信,我前腳走了,他後腳能給自己再紮一刀。”
“喲,敢情現在不是那個要把他丢回神寂嶺的你了。”夷月懶洋洋拖長聲,“心狠手辣呢?不想見他呢?”
菜刀重重剁進菜闆裡:“你以為是我想不見就能不見的?你太小看我們封大人了,我一直藏着倒也罷了,見了面認了人,以後他有一萬種辦法逼我現身,你以為今天戈齊那一刀他真的躲不開?”
夷月“啊”了一聲:“苦肉計啊!?”
“心狠手辣的可不是我啊小丫頭,跟大魏那幫人比我差得遠呢。”靖安言唇角微勾,“封珩此人呢,看上去規矩又謹慎,但其實特别懂得‘為達目的不擇手段’以及‘成大事者不拘小節’這兩句話。真要見我,命算什麼。這個時候誰心狠誰才赢。”
他自認不想見面是一回事,原因無他,不知道說什麼,被封長念一盯,當年的舊事再翻出來咀嚼,他覺得挺沒勁的。
但為了這麼一個不言不語,讓他去袖手旁觀、眼瞧着封長念血濺五步,他又自認的的确确做不到,所以看見封長念微笑的那一刻,他就知道這小子出息大發了。
不愧是玄門門主了啊,沒一個不老奸巨猾的。
他自顧自地沉浸着思考,一旁的夷月卻幹脆利落地戳破了他從未想過的那一方面。
“所以,他為什麼連命都不要就為見你一面?”
菜刀一頓。靖安言仿佛沒聽清似的,問:“什麼?”
“連命都不要了就為見你一面,你們同門感情這麼好啊。”夷月是真的很驚訝,“這樣的豪賭,你要是個女人我都以為他是來追愛的。還是說,你當時跑路的時候莫不是把他的什麼寶貝毀了吧?”
靖安言不說話了,就連手中的菜刀動作都緩了下來。
沉默間,四周隻剩下飯鍋裡的粥咕嘟咕嘟輕響,夷月看他那沉默的模樣,悟了。
“你還真沒想過為什麼他拼了命地也要見你啊?”
“我上哪裡想那麼多,當年忙着逃命呢。”
他當年那把火燒玄門燒得義無反顧,好多典籍還有弟子的東西都被付之一炬了,他記憶深刻的就有一隻風筝,是封長念的大師兄親手紮的,燕尾長長,是春日裡他帶着封長念他們五個最喜歡放的那一隻,最後被火焰吞噬殆盡。
那裡面有沒有封長念什麼視若珍寶的東西……
靖安言突然也想到十年前他們分别的時候,他到最後也沒顧得上問一句,所以一直都不知道封長念到底是拼着一腔什麼情愫,居然從北至南一路追到國境線。
因為覺得他背叛了玄門?
因為覺得他做錯了事情?
因為他們從來關系親厚?
可最後封長念沒有傷害他,相比之下,當年他走得幹脆決絕,雨中神色晦暗痛苦、受傷的那個反倒是封長念。
打破了這一沉思的是天邊驟然高亢的一聲鳥叫。
這聲鳥叫極不尋常,像是鷹隼被掐住了脖子一般的尖嘯,一共三聲,聽起來十分瘆人,靖安言和夷月同時回過神,目光極快地一撞,靖安言立刻轉身沖去封長念那屋。
封長念正在閉目養神,被靖安言撞進來的動靜吓了一跳。
“小——!?”
門都來不及關上,靖安言當着他的面開始解腰帶。
這這這?!?!
封長念似乎是驚呆了,還沒來得及說什麼,隻見靖安言兩腳蹬掉長靴,把他往裡一推,挨着他就躺了下來。
他們險些鼻尖撞上鼻尖,封長念心如擂鼓,隻見靖安言一手拔了别着高馬尾的玉簪,長發傾瀉而落,随着被子一起遮過他的發頂。
“别動。”
靖安言隻穿着中衣,曲着腿,把兩床被子都抖開,亂七八糟地在床上一堆。
然後他伸手一撈,讓封長念緊緊埋進了他的腰窩處。
“聖酋來了。忍一忍,無論發生什麼都不要說話。”
封長念:“……”
靖安言将他的手纏在自己的腰間,他抱着那截有力又勁瘦的腰身,實在覺得此時此刻的忍耐力已經超越了曾經二十多年的修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