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靜,兩匹快馬在樹林間飛馳疾行。
皇帝随時有可能來盯着封長念的行蹤,靖安言出來的時候西軍都督府的人在明德宮還沒走,皇帝應該也沒想到封長念會知道消息,但他總會回過神來抓人,他們現在搶的就是這個時間差。
“小師叔,”封長念握緊缰繩在他身邊并行,“……回來你要怎麼說?”
靖安言瞥他一眼:“你要怎麼說?”
“我實話實說。”封長念抿了抿唇,“兒子要見父親天經地義,他有天大的怒火我也受着,但我不想連累你,你還是想個托詞,哪怕是出去遊曆了也比陪我要好。”
“好啊,那我說我去梁甯玩了一圈,幫他視察西大門去了。”
“……小師叔,我沒有同你開玩笑。”
“我也沒有啊。”靖安言促狹地眨眨眼,“得了,小小年紀想了一圈就不想自己,别管我了,山人自有妙計。”
“小師叔。”
“又怎麼了?”
“謝謝你。”
靖安言愣了愣,轉頭仔仔細細地看着封長念的神情,駿馬飛馳讓他整個人一聳一聳的,但此時他也認真地望着靖安言,雙眸如同硯台上化不開的墨色。
“路見不平罷了。”靖安言轉過頭,有點兒不好意思起來,“我早看不慣皇帝對武将百般打壓,和他是不是我姐夫無關,就是覺得來氣。劍客嘛,行俠仗義啊。”
封長念終于露出了今天的第一個笑模樣。
然後上翹的唇角未完,隻聽破空之聲蓦地響起,根本由不得人反應,一條又長又粗的鞭子刺破夜色,淩空響起森然的鞭聲,封長念後腰刹那間被抽了一道血印子!
火辣辣的痛感瞬間蹿上後腦,疼得他一哆嗦,險些握不住缰繩從馬背上滾下來。
“長憶!”靖安言回頭一瞥,隻見夜幕裡不知何時多了許多道暗影,四面八方将他們二人圍在其中。
宋啟迎的暗衛!
靖安言咬咬牙,暗衛都來了,宋啟迎反應得比他想的要快,出手也比他想的要狠,連玄門那層都省了,這是要不惜一切代價将封長念扣住,絕對、絕對、絕對不能讓他回西軍都督府。
為首的眼神狠辣,手上是一條帶倒刺的長鞭,此時正舞動着鞭子尾部的尖刀,如一條陰毒的蛇,目光灼灼盯死了封長念的後頸,似乎想要直接把人生生拖下來。
欺人太甚!
說時遲那時快,長鞭脫手而出,一道凜冽寒光頃刻而至,攔腰将長鞭斬斷在半空,駿馬悲嘯地長鳴一聲,靖安言腳踩馬背騰空而起,一柄劍翻握在手,掠過封長念時在他那匹馬屁股上狠狠揍了一記。
“小師叔——!!!”
駿馬更賣力地奔騰而去,倉皇間的回眸,隻見漆黑夜色裡,暗衛的表情都隐藏在陰影之下,唯有靖安言那一雙眼是明亮的,一把劍是明亮的,甚至就連獵獵舞動的衣擺,也是明亮的白色。
那以一人擋千軍萬馬的架勢,幾乎要灼傷封長念的眼。
“籲——”雙方同時勒緊了缰繩,天地間靜默一瞬,唯有靖安言不徐不疾地抽掉劍鞘,像是月色一線,在夜黑風高的晚上格外寒氣逼人。
“長憶,”靖安言沒有回頭,隻是慢慢握緊了劍柄,“走。”
“小師叔——”
“靖公子,”為首的暗衛沒有下馬,毫不走心地抱了抱拳,“聖上有令,封珩速速進宮面聖,不得有誤,阻礙者無論身份,一律格殺勿論!”
靖安言冷冷地勾起唇角:“哎喲,說的真吓人。更深露重的,陛下急召長憶做什麼呢?”
“聖上旨意豈是我等可以揣測。靖公子,念在皇後娘娘的份兒上,請您讓開。”
靖安言歪歪頭:“我若是不呢?”
“陛下有聖旨在先,難道靖公子想要抗旨不成?”
“這話說的,怎麼就有聖旨在先,我帶着我小師侄出去打馬捉螢火蟲,早就定好了,要來也是聖旨遲來了啊。”靖安言無謂而坦蕩地望着他,“凡事總有先來後到吧,陛下微服私訪還要排隊呢。”
他話中嘲諷太盛,就連駿馬都被那空氣裡僵持的不安騷動,略顯焦躁地刨動着前蹄,封長念顧不得後腰灼熱的疼痛,吃力地翻身下馬,攔在靖安言面前。
“慢着、慢着!陛下召的是我,與旁人無關。”
“靖安言!”暗衛已經被激怒了,全然管不得什麼無關不無關,“你以為你長姐是中宮就能如此放肆了嗎?你知不知道在和誰說話!?”
靖安言撥開封長念想要來阻攔他說話的手,笑意更甚:“這夜晚太黑了,着實有些看不清。但我理解一下閣下的意思——打狗也要看主人,對不對?”
“铮——”
長刀自腰間出鞘,靖安言一推封長念,輕松閃身,殺氣四溢的刀光自他面前拂落,卻像是抖落了一抔塵埃般輕松,馬尾蕩起放蕩不羁的弧度,轉眼間又被一線寒光掀翻。
靖安言出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