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霧還未散去,外面的梆響回蕩了五下。
李府的下人們忙的熱火朝天,去采買的拿了對牌早早的出門,去東市買最新鮮又最昂貴的鮮貨。
負責采買的管事手中拿着食帳單子,上面記着熊掌、鹿舌、鲥魚、牛腸......樣樣都是稀缺貨。
外院的小厮去了庫房,小心翼翼的合力把要設在宴上的金絲楠木屏風給搬到崇禮院正廳去。
屏風比一個成年男子還要高出兩個頭,共有六面,每一面上都繪着載歌載舞的宴席圖。
“小心點兒,再往左邊放放......”曾惠妍早就風風火火來了崇禮院,指揮着他們擺放到她指定的位置。
“唉,等等,那件青釉雙耳牡丹瓶别放在那兒,放......那個角落去,進門就能看到。”
小厮們又将放下的瓶子拿起,放到進門的櫃子上去。
瓶身細膩,泛着一層玉潤的光澤,瓶身繪着牡丹花,顔色并不鮮豔,有種繪在紙上的素雅感。
“珠兒,你去吟風院折枝花來。”曾惠妍又低聲說了句,“看看大嫂在做什麼?”
珠兒領命過去。
董玉婷正坐在圓椅上,由着冬枝春月給她梳妝打扮。
今日燒尾宴,官員夫人,皇子皇妃都要來,這樣隆重的場合,少不了要悉心打扮。
董玉婷不求豔壓群芳,隻求不出錯就好。
她穿了一件孔雀紋深青色的長裙,乍一看素雅簡單,實則上面的花紋都是繡娘用蹙金繡線一針一線縫制而成,衣口,領口都用暗金線繡了寶相花紋。日光曬到衣服上時,一根根的金線便顯現出來,金光璀璨,恍若孔雀開屏般,把這件衣服的美展示出來。這種從細微之處才能看出來的富貴更讓人驚豔。
冬枝給她挽了驚鹄髻,頭上不知道戴了多少東西,左邊一支,右邊一支。髻頂是主簪,最華貴的一支,累金絲鑲嵌寶玉的海棠花步搖,銜着六串晶瑩的珠珞,其餘簪子則為了固定發髻。耳垂上墜了兩顆産自嶺南的渾圓瑩潤的珍珠。
董玉婷沒讓春月給她臉上敷鉛粉,她擔心會損害她的皮膚,隻在兩彎柳葉眉間貼了金箔花钿,唇上淺淺抹了一層櫻桃紅胭脂。
相比于她繁瑣的打扮,李淩川就顯得單調多了。
他穿了一身暗紫色華服,金線繡的瑞鹿的紋樣在走動時隐隐顯現,鑲着玉石的寶帶束在他的腰間,将他英武的身姿勾勒出來,左側挂着一塊水綠葫蘆形狀的玉佩,在暗紫色衣裳的襯托下,那玉佩更顯的瑩潤。他腳上踩着一雙烏黑的六合靴,行走時帶起一陣松香的風。
他不是武将,卻身材高大,寬肩窄腰,這樣一番打扮,顯得英姿勃發。
大概是今天設宴,他心情很好,望向董玉婷的眼睛裡帶着一縷笑意。
燒尾宴是官禮,是官員升遷後的流程之一,所以他不用請假。
夏晴掀簾進來,走到董玉婷身邊,“二夫人身邊的珠兒來我們院子裡,說想剪一朵牡丹放進擺在宴席上瓶子裡。”
董玉婷略一思索,就同意了,今天這樣的大事,想必她不會使小手段了吧?畢竟今天來往客人衆多,身份顯貴,她丢臉,曾惠妍也好不到哪裡去。
上次去昭信王妃的生辰宴上,因為一個謎題似有暗諷的意思,也是曾惠妍第一個開口。
于外人來說,她們是一體的,是一條船上的人。
夏晴出去帶着珠兒剪花去,董玉婷一轉頭,發現李淩川還在看着自己,她從他的眼睛中,看出了一絲贊賞。
是對她剛才同意珠兒剪花?還是對她今天的打扮?
董玉婷起身時,往後傾了一下,頭上戴的簪子太多,頗有些頭重腳輕之感。
一隻手從旁出伸來,牢牢握住了她的手腕。
董玉婷怔了一下,李淩川道:“夫人不走嗎?”
除了晚上躺在一起睡覺,這還是第一次這麼親近的接觸,董玉婷眼神閃了閃,“走。”
正當她想着怎麼不動聲色的把手收回來時,出了正屋,李淩川就松開了她的手。
董玉婷松了口氣。
兩人到了崇禮院,這裡已經布置的差不多了。
何靜琳坐在一旁安靜的喝茶,曾惠妍指揮着小厮搬東西。
“大哥大嫂來了。”曾惠妍笑着迎了上去,何靜琳也起身相迎。
李淩川微微颔首,在崇禮院沒待多久,就離開了屋子,不知道是去找二老爺還是三老爺了。
董玉婷也沒管他。
老太太從蘭竹院過來了。
三人趕忙起身。
曾惠妍道:“母親怎麼來了,還沒準備好呢?”
老太太扶着董玉婷的手坐下,“我來看看。”
她的目光環視四周,對正廳的布置還算滿意,“瓶身已經有花,就不必在裡面插花了,多了反倒看不出主次。把那株牡丹放到那隻汝窯天青釉梅瓶裡吧,瓶身素雅,正需要花來點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