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意思?什麼叫跟發燒的人接吻?缪存的眼睛一瞬不錯地盯着駱明翰,表情凝固住,隻有一種病态的绯紅停留在他的臉頰上。
“你什麼意思?”
駱明翰仍與他保持着友人以上近乎冒犯的距離,氣息全方位入侵了缪存的邊界,“你一直叫我,我應了你,你主動親我。”
三句話把前因後果說得透徹,同時表明了自己的無辜和順勢而為。
天地良心,在接缪存回家前,駱明翰自認沒存什麼奇怪的心思,畢竟他玩歸玩,但向來自诩君子。是缪存一個一個“駱哥哥”不停,昏睡中偶爾掀開眼眸,看到駱明翰,嘴角對他浮起虛弱的笑,眼神裡的依賴作不得假。
駱明翰看到了,以為自己是缪存人生裡最強烈的那束光。
——雖然他們隻見過寥寥數面。
大概這就叫做“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情深”,駱明翰審慎地評估了一下,覺得自己有這個被缪存一見傾心的資本。
那麼他在親昵的“駱哥哥”中抱住他,讓缪存兩條發燙蒼白的胳膊環住了自己的脖子,繼而便控制不住地親吻了缪存——這一切就都很水到渠成了。
“你——”缪存惱羞成怒,揚手作勢要打。
氣勢很足,但久病的人到底有心無力。駱明翰輕而易舉扣住了,扣着他的手腕壓到了牆上,“我怎麼?你現在醒了,害羞了,知道不認賬了?”
缪存冷冷地瞪着他:“放手。”
他眼裡的嫌惡震驚慌亂都作不得假,與昏睡中的眼神判若兩人。駱明翰一天過八百個方案,大腦運轉得如同精密儀器,百轉千回之中意識到一個概率極小的事實——
他緩緩收斂起笑意,難以置信地問:“你恐同?”
都說恐同即深櫃,他媽的還真是。病得沉了潛意識做主,所以親密地叫他,向他索吻和他吻得難舍難分渾身顫抖,現在醒了,超我出來壓制本能,所以缪存又表現出這樣難以接受的強烈排斥感。
缪存:“……”
“不對,你不恐同。”駱明翰又想起什麼,自己反駁自己,“如果你恐同,那天那些小混混不會用性向嘲諷你,一個恐同的人,是絕不可能讓周圍人知道自己喜歡男人的。”。
人聰明固然是件好事,但駱明翰聰明過頭了自導自演福爾摩斯,缪存隻好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他,欲言又止半晌,虛弱地放棄了口舌之争:“…算了,你高興就好。”
“當然,”駱明翰觀察他,“你的忽冷忽熱還有一個可能——”
“其實你喜歡的人是駱遠鶴。”
這次缪存的身體像尊雕像一般凝固住,同時頭卻刷的一下擡了起來,不可置信地死死盯住駱明翰。但病弱給了他太好的僞裝,駱明翰一無所察,輕率地笑了聲:“我開玩笑的,這世界上沒有人會把我當做是駱遠鶴的替身。”
“為什麼?”缪存鬼使神差地問。
“因為我和他雖然長得一樣,但氣質千差萬别,簡單來說,我這個弟弟沒有什麼性吸引力,如果我們兩個同時站在你面前,你跟誰走?”
“我——”
“你不可能會跟他走,除非你瞎了。”駱明翰自信地說。
他一生中自信的時刻很多,這讓他在社交場和談判桌上所向披靡,但他從沒想過,這一次的自信在未來會讓他狼狽可笑到像條狗。
大病初愈的人腦子也像漿糊,缪存實在沒精力跟他周旋,加之一陣暈眩襲來,他眼前金星亂冒,不得不扶着桌閉上眼重重喘息,等再睜眼時,駱明翰已經将他打橫抱在懷裡:“還以為你真這麼能扛。”
不知道從哪兒飄出的一陣香味,缪存才驚覺自己已經餓得前胸貼後背。駱明翰抱着他穩步,“早就讓人煲了湯,先喝點墊墊肚子,我吩咐人做飯,你喜歡吃什麼?”缪存一時未答,駱明翰譏诮戲谑:“速凍包子除外。”
缪存有點懷念記憶裡的味道,忠實地說:“…傣家菜。”
“什麼?”駱明翰沒太聽清,主要這三個字他不常聽,一時之間不敢認。
“傣族菜。”
“你是傣族人?”駱明翰低頭打量他。以他有限匮乏的人文地理知識,他隻知道傣族生活在西雙版納那塊兒,五官濃闊而膚色更深,但缪存清瘦白,整個人透着一股子纖細,不太像。
缪存知道他眼神裡的潛台詞,煩的:“你哪來這麼多政治不正确的刻闆印象?”
被教育了,但駱明翰心裡莫名隐隐高興,覺得缪存沒把他當外人。
“我是漢族人,不過很小的時候在版納生活過一段時間。”
“然後你就當了精神版納人。”
廢話多死了,缪存眯起眼冷冷地睨他:“你到底做不做?”
“做做做,東南亞料理行不行?”駱明翰替自己家廚子找台階,“回頭再讓他學。”
哪兒來的“回頭”?缪存可不想再來一遭。但駱明翰救了他,又着人費心照顧他,他不能總牙尖嘴利地怼他,于是便默默不吭聲。
房子真大,三層的,餐廳真遠,在一樓,駱明翰抱着他下台階,一圈又一圈,缪存眼尖:“那不是有電梯嗎?”駱明翰沒理他,“壞了。”
“物業真爛。”
“您說得是,回頭我就寫封投訴信。”
餐廳分中西餐,中餐廳是大理石圓桌,黑胡桃木鎏金把手雙開門,中式花鳥屏風矚目,“chinoiserie”,法式中國風,缪存是學油畫的,對這些歐洲藝術風格了如指掌。這讓他覺得很驚奇,因為這不像是駱明翰會喜歡的,它略帶繁複、華麗,而駱明翰像是個能少一件事就一件事的人。
何況,三樓卧室也并不是這樣的裝修,就是明了的極簡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