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剛經》單曲循環到第二十遍時,門外一聲喇叭,把缪存吓得整個人都激靈了一下。繼而唱經聲被打斷,鈴聲響起。缪存接起電話,駱明翰在那頭說:“外面有司機在接你,陪我面試個人。”
“你面試跟我有什麼關——”
一句話沒說完,駱明翰挂了。司機下了車,按了兩下門鈴,彬彬有禮地問:“缪先生,可以出發了嗎?”
缪存打開門,針織衫裡是畫迹斑斑的白T恤,司機善解人意地說:“駱總說了,穿這身就可以,不必換衣服,等下還給您送回來。”
缪存坐鞋凳上穿鞋。《金剛經》持續播放,司機終于忍不住說:“……您畫畫的儀式還挺獨特。”
缪存淡定地說:“淨心。”
說是面試,去的卻不是國貿,也不是什麼咖啡廳,而是駱明翰的家。
下了車就有人迎接,缪存覺得眼熟,想起來是駱家的管家和傭工,一男一女,就等候在玄關邊。
管家阿姨笑容親切:“駱先生下午有商務會談,您先開始,他吩咐過,今天您說了算。”
“别您了。”缪存受不了這客氣勁兒,“叫我缪缪吧。”
管家點點頭:“我姓錢,缪缪先生就和駱先生一樣,叫我錢阿姨就好,這位是澤叔。”
這種流程她很熟了,因為駱先生一兩年之中,總會領上這麼一個新鮮面孔到家裡來暫住,長則大半年,短則三兩月,她總是盡心照顧,繼而默默等待駱明翰厭倦的那一天。
伺候得久了,錢阿姨心裡明鏡一般,缪存和以前那些并沒有什麼不同,他也有賞味期限。
對于駱明翰來說,隻有一手主理了這座房子裝修的那位不同,如果那位肯回來,那駱明翰會眼也不眨地斷掉一切風月。
空氣中隐約飄來香味,那是傣家菜獨特的香葉味,缪存怔在了當場。錢阿姨心裡的念頭在面上了無痕迹,她還是得體客氣地微笑:“駱先生心血來潮,想投資一家傣菜風味餐廳,聽說缪缪小時候在版納生活,所以請你來幫忙品鑒。”
缪存信了,因為他知道自己對任何人來說都不怎麼重要,包括駱明翰。
待人坐定,澤叔給他遞上廚師手寫的餐牌,為他介紹說,“老撾冰咖啡、香水椰子冰沙、芒果糯米飯、舂雞爪、檸檬雞翅、傣味拌海鮮——缪缪先生少吃一些,每樣隻嘗一兩口就夠了,後面還有很多——泰式香椒鱿魚、緬式香茅炒魚、冬陰功湯、咖喱皇炒蟹、泡魯達、 木瓜蛋奶凍、檸檬涼粉、蚝油芒果——”澤叔合上餐牌,“以及一些傣式家常菜。”
缪存:“……”
确實是奔着開飯店準備的。
很難分辨傣族風味裡雜糅了多少泰式、老撾、緬式、越南的口味、香葉和做法,但都同樣的開胃鮮辣爽,駱明翰到家時,試菜才進行了過半,長餐桌上擺滿了餐盤,缪存的嘴唇都吃得有些腫了,透着紅潤,讓人想吮住了含在嘴裡咂弄。
錢阿姨想出聲,駱明翰擡手制止了她,在屏風後默默看着缪存,随即小聲問:“他說什麼了?”
“說冰咖啡要紮在塑料袋裡再用紙袋兜着才正宗,比盛在玻璃杯裡更有氛圍,說在版納,本地人常常是一手提着冰咖啡一邊逛夜市。”
駱明翰失笑搖頭。他好認真,以為他真的是要開餐廳,所以提的建議很中肯。
“還有呢?”駱明翰繼續問,“他喜歡吃什麼?”
錢阿姨觀察得仔細,報了幾道菜名,“缪缪先生喜歡吃甜品,喜歡椰味和芒果,喜歡奶凍。”
駱明翰還想問什麼,餘光一瞥,看見缪存不知道是咬了個什麼辣椒,一下子辣得張嘴吐舌不住哈氣。駱明翰一個箭步沖上去,把檸檬水杯塞進他手裡。
“吃慢點。”
缪存一邊仰頭灌水,一邊瞥向駱明翰。
眼淚都給辣出來了,眼尾通紅,瞧着可憐兮兮的。
杯子放下,駱明翰這才看到他鼻尖也紅了,在白皙的臉上透明似的粉,唇上沾着水痕,……更可憐了。
駱明翰揀起盤子裡的薄荷葉生嚼。
缪存問:“你幹什麼?”鼻音很重,聽着有點嗲。
駱明翰簡短兩個字:“去火。”
“我試完了,”缪存拿小銀勺挖椰奶凍解辣,“我覺得挺好的,很正宗。”
“你喜歡嗎?”
缪存點點頭:“等你開張,我請同學給你捧場。”
駱明翰忍不住笑出了聲,拉過椅子在他跟前坐下,奚落他問:“怎麼你同學比我待遇還好?不是隻請我吃蘭州拉面和速凍包子嗎?”
缪存噎了一下,煩道:“那不請了,祝你門庭若市。”
駱明翰讓澤叔把廚師請出來,對他道:“你被錄用了,去謝謝你的老闆。”
廚師對着缪存一再鞠躬,臉上憨笑。傣菜小衆,他往常隻能在一些東南亞融合菜餐廳中當副手,駱明翰給他開的價位很高,何況伺候一個人遠比伺候一屋子人更省事。
缪存站起身,對他的拳拳謝意有些不自在,“不用這麼客氣——”
駱明翰牽住他的手:“以後有什麼想吃的,直接跟他說。”
所有的話都偃旗息鼓咽進了肚子裡,缪存的眼睛瞪大,看着很懵懂。駱明翰揭曉答案:“以後這就是你的專屬廚師。”
缪存:“!”
駱明翰将他拉進懷裡按坐下:“送你回去?”
缪存隻剩下點頭的反應。
駱明翰掐住他下巴,很輕柔的力道:“沒點獎勵嗎?”
缪存回過神來:“謝謝你。”
駱明翰:“……”
缪存一本正經地說:“我上次聽禮儀公開課老師說了,在‘謝謝’後面加上‘你’,會讓人更感覺受到尊重和感謝。”躊躇了一下,“……駱哥——唔!”
瞳孔都被親得渙散,耳邊聽到駱明翰說:“老師教的對陌生人夠了,對男朋友不夠。我更習慣這種感謝。”
按着親了又親,問缪存:“這是新的禮儀,學會了嗎?”
缪存點頭。
駱明翰卻說:“我看你學得還不夠。”
複吻,缪存推他肩膀,但駱明翰不動如山,鼻尖與他相抵:“這次學會了嗎?”
缪存拼命點頭,舌根被吮得發麻。
駱明翰好整以暇,聲聲低沉親昵:“那你現在可以重新感謝一次。”
缪存:“……”
這個老師好過份。
明明已經溫存到這種份上了,但駱明翰鐵石心腸,親自把缪存送回了家。
天要黑了。
這次沒在玄關處吻着人不放人走,駱明翰告辭得幹淨利落,反倒是缪存扒拉着門,話裡有話地問:“你現在就要走嗎?一定要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