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其華強壓下生出的怒火,走出預審室。
幾間預審室裡都相當熱鬧。
小/姐們都在“哭訴”着自己的悲慘遭遇,如同昨日再現。
“警官你不知道,有些男人沒錢還嫖,臭不要臉!”
“我覺得我們這行以後得立個規矩,得先付定金。這位小警官,你覺得姐姐說的對不對?”
“我之前還碰過搶劫的呢!上/完/床之後翻臉不認人,居然還把老/娘給搶了!我之前買的銀手镯就是被搶走的!”
“姐姐我反正學會了出門不帶錢。最多帶張坐公交卡,省得被他們偷了!況且這都什麼年代了,二十一世紀哪有消費者用了東西不給賣家錢的?我們也是做生意的呀,要講規矩的呀。”
……
……
章其華從單位食堂打包了一份早餐給花蕊。
無論強/奸是否成立,“受害人”經調查核實已然被确認為受害人。
章其華将今天食堂的供餐每樣都拿了一份。
肉包、菜包、粉絲包、小米粥、白粥、豆漿、鹹菜、重慶小面都被擺上了茶幾。
她從自己的打包袋裡挑出一個蜂蜜小蛋糕,捧了杯熱豆漿,
“也不知道你愛吃什麼,所以都拿了過來給你選。”
接待室沙發上的女孩有些發愣。
18年來的人生裡從未接受過如此好意,簡單、直接、不用付出……
就連16歲那年,口聲說着要帶她逃離命運、追求愛情的男人也不過是虛情假意。
不過是貪圖她年輕的身體,一個普通的好/色的男人。
花蕊在章其華善意的注視下,猶豫地選擇了一個肉包還有一碗豆漿。
她忽然說,
“我沒吃過早餐。”
章其華瞬間就明白,她是在講,她從未吃過早餐。
章其華心裡有些發堵。
似乎有道鴻溝平白地橫在了她與她的人生之間。
……
……
“她最常說,你怎麼能生得比我漂亮,你怎麼敢的?”
“她有時候對我好,會給我買吃的東西。有時候又很恨我,恨我接了我爹的代,長了一雙大眼睛還有雙眼皮。”
“她是單眼皮,這輩子都有雙雙眼皮的大眼睛。”
“她沒錢去割的。舍不得。跟人睡/出的錢,都拿去賭了。”
“我沒學她賭。我都存起來了。”
“有時候她沒錢了,會來找我要。搶走過一回。有了第一回,我就不敢在屋子裡留錢了。”
“之前認識了一個上過高中的姐姐,她教了我怎麼去銀行存錢。我滿18歲那天就去銀行開了張卡。”
“第一次……是14歲……”
“也算知道是怎麼回事吧……她以前帶過男人回家,我見過他們怎麼做。”
……
……
“警察姐姐,你上過大學吧?”
“上過。”
“專門出警察的大學麼?”
“不是。”
“反正你學習成績一定很好,我就上過小學……你覺得我還能讀夜校麼?我聽客人說過……現在有夜校的……還能自考……”
“可以。我覺得你可以讀夜校,也覺得你可以換一份工作開始新的生活。”
章其華拍了拍女孩搭在沙發上的手臂,
“稍等我一下。”
章其華撥通了一個電話。
幾分鐘後,她帶着一張寫有座機号碼和地址的文稿紙回來。
“你既然現在住在東城區,這上面是東城區夜校的地址和電話。你如果去上課的話,學費可以打折,每學期大概需要500塊錢。如果你能堅持到下學期的話,上學期的學費會全免。這是夜校班今年為了普學的招生活動。你想法很好,也趕上了非常幸運的好時候。”
花蕊接過章其華雙手遞過來的文稿紙,她頗為鄭重地折了幾道褶,小心翼翼地裝進裙子的内襯口袋。
那裡有張銀行卡,現在還有一張文稿紙。
“謝謝你姐姐。”
她笑了起來,
“喝飲料都沒中過再來一瓶。大概是遇上了姐姐才會這麼好運。”
……
……
心智早熟實際上是一種社會的倒退。
章其華忽然間想起這句話。
像她這麼大的女孩,原本可以做着一些無意義且沒什麼價值的事情。
至于那所謂的母女關系……
其實親緣關系未必是超脫了人性的關系。
親緣關系也未必逃脫得了人性的惡劣面。
父母未必不會嫉妒自己的孩子。
人世間任何相處得來的良好關系,都是最終摒棄掉嫉妒的關系。
我并不嫉妒你過得好。
我開始不嫉妒你過得比我好。
……
……
“死了都要愛!不淋漓盡緻不痛快!感情多深,隻有這樣,才足夠表白!”
公/鴨/嗓。
難聽的男聲。
号喪。
推門的陳楓撞上了正在KTV包房門邊抱着立式麥克風的秦俊。
很明顯,這位後仰式嗨唱的顧客用盡了全身力氣。
身着制服巡查的陳楓和章其華不約而同地嫌棄了一眼秦俊。
當班的疲憊在見到包廂裡的夥伴後,一掃而空。
各自占據着沙發的男女在見到兩名巡查的警察後更是來了精神。
被秦式号喪所提神的是耳膜與腦仁,這會兒見到章其華和陳楓所提神的是心情。
這是近半月以來,這群人的第一次團聚。
沈夢君首先驚喜地起身,緊接着是童念初。
兩人都開心得去抱章其華,一個是熊抱,一個則是湊到章其華跟前用腦袋點了點章其華的側臉和肩窩。
章其華露出了今天的第一個笑容,眉眼間俱是溫和的笑意,明媚極了。
她側身攬了攬童念初的肩。
耳邊是秦俊的鬼吼鬼叫,她附在童念初耳邊道,
“嗯?被秦俊吵到了?”
童念初下意識揪住章其華的制服下擺,彎起眼睛看向她,
“沒有~”
章其華又撫了撫童念初的後背,“順順毛”。
好吧,她現在知道了。
童主任是在倚着她充電罷了。
章其華笑意加深,
“你讓我感覺自己像個萬能充呢,念初~”
“你是啊~”
……
……
“剛才那個女警官到底什麼意思啊?”
KTV男服務員跟天塌了一樣驚恐,
“她跟我說‘早點兒回家?’”
秦俊笑到抱頭,明粒也難得沒有替章其華解釋。
淩志遠替章其華解釋道,
“她是在對我們講話,剛才的那兩位警官都是我們的朋友。”
男服務員鬧了個烏龍,紅着臉尴尬地滿包廂找縫鑽。
差點兒以為……
他差點兒以為人家對他有意思。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