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時常在挂斷電話以後小聲怨念,我的朋友怎麼有那麼多的話要講,怎麼有那麼多的話要說。
她們偶爾也有頂不住困乏的時候,先我一步在電話另一端睡下。
我雖然覺得好笑,但電話另一端平穩的呼吸聲卻也讓我覺得安穩,令我找到了安定。
我也知道,她們一定是看出了什麼。
後來有一天出現場,我被派往北海大橋。
大橋橋杆上摔下來兩個年輕的女孩子,比我年紀還要小。
一個想跳橋自/殺,另一個想救朋友。
被墊在下面的那個女孩傷得有些重,小腿斷了。
差一點兒,兩個人就一起摔進了北海裡。
我在那一刻如遭雷擊,徹底回過神來。
在我的朋友分分秒秒都與死神殊死搏鬥的時候,我這個健康的人卻還在拽着他們,拖着他們往死裡去。
我在那一刻,找回了自己的良心。
也意識到,是大家接住了我,讓我得以平穩落地。
那個春天,華華、夢君、秦俊、陳楓和我一起等在P3實驗室門口,我們在第一時間迎接她不必再進去。
也得以在第一時間看到漂亮且愛漂亮的她,不大漂亮的時候。
還是很可愛。
等待成為警察之前,她與華華總提議周末去踏青。
出去逛山、逛水,感受大自然,呼吸新鮮空氣。
我知道她們還惦記着改善我的心情,而我也變得越發依賴我的姐妹,我的朋友,越來越依賴她們。
我開始讨厭聚會的散場,讨厭一個人回到單位宿舍,甚至,在每一次我們聚在一起的開場就開始受虐般地倒計時着散場時間。
我覺得幸福終究是抓不住的,是會從指尖溜走的……
初初有一天突然與華華一同找到我,說要與我分享一件開心的事情。
她們與其他人提議,我們應當住在一塊兒。
于是,我一個急救中心的急救醫生住進了北城市公安局的分房裡。
我有了1個室友和4個鄰居。
我不必再倒計時着散場時間,不必再經曆散場,不必再經曆分離。
我當然知道,這不隻是分來的房子,也不隻是大家住在了一起。
是她們帶我找到了另一個家,給了離經叛道的人一個新家,給了我新的家人。
她不止是公主,還是位俠士。
選擇為光榮事業而奮鬥,并且在這條路上堅持做出成績,必然是因為她的善良、熱忱,還有絕對的赤子之心和俠義心腸。
她很潇灑,很自由,我聽她說過,
“我童念初這輩子最讨厭的事情就是後悔。”
她活出了自己,真實,也從未浪費人生。
她放手去愛,去付出,去毫無保留,唯一不潇灑的大概是對所愛之人因愛而生的一丁點兒小心翼翼。
但好在,她愛的人和她一樣,是神賜予世間的禮物,未曾讓她傷心過一刻。
她們在一起的每分每秒,我都看到了愛情最好的模樣。
大二時,她來實驗室找我商量生日party的事。
當時要我與她拉鈎:
若是将來有機會辦婚禮,一定要讓她們做伴娘。
在這方面,她又回到了那個浪漫的小公主。
對結婚之事未必有心思,卻對婚禮之事很是有興緻。
她高中起便開始暢想自己的婚禮。
從婚紗設計,到不斷更新的婚禮曲目,甚至賓客座位的安排……
她覺得,向全世界,向自己在意的人昭告自己幸運有所愛,是必須的經曆和必須的幸福。
我人生當時尚處于有愛人的狀态,希望和明天都好似握于自己手心,于是我輕易地與她拉了鈎,但鄭重地做出了承諾。
我們成為鄰居的第一年,我們家附近的西湖廣場上開始有老人打太極拳,也開始會有人組織跳廣場舞。
我們幾個上、下班,時常路過西湖廣場,偶爾也會停駐,看上一會兒中老年人的娛樂時光。
還是我們成為鄰居的第一年,我生日那天,初初又要我與她拉鈎。
要我答應:
70歲以後要一起去廣場上跳廣場舞,打太極。
我又一次拉了鈎,做出了承諾,最為鄭重。
今天……
因為清楚地知道她的追思會定于今日,所以我臨時給自己安排了工作。
試圖在昨晚寄情于工作,然後今早不當班時好打暈自己,不必思考,想得太多。
不曾想,昨夜當班的時候,身為一名急救醫生,居然忘記了該如何救人……
第一次在工作中出現愣神的情況……
我得怪怪你,初初。
你失了約,兩次,沒能将拉鈎作數。
而沒能救下你的我也注定此生在急救事業上毫無出息,是全世界最爛的急救醫生。
已經能想到我說到這裡,你必定是不愛聽的~
你肯定會抱抱我說:
粒,你就是最棒的急救醫生~
我第一次想反駁你。
真心實意地反駁。
去年聽秦俊說,公安局裡有幾個後輩給我們幾個起了名字,叫“望風小隊”。
既是望風小隊的人,我今天總得代表大家出來念上一篇文,說上幾句我們的人。
況且,我是經她拉回來的人,也總得在該站出來的時候,說一說她。
初初,寫到最後一段,我忽然想起來高中時候你說,你不信神佛,隻信自己。
但現在,我想求你信一信神佛,化成風,雲,雨滴,入我們的夢。
明粒
2007年3月1日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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