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初躺在冰棺裡,華華還是在旁邊坐着,守着。
她一直坐在那裡,會吃東西,也會喝水。
有人問她的時候,她就會默默接下,吃些東西,喝些水。
雖然吃進去的東西不一會兒就會吐出來。
但她依然,堅持吃下去。
連續兩天剛咽下東西就出現反複嘔吐的情況後,她發覺自己出了些問題。
她找到我,問我該怎麼辦?
她想尋求我的幫助。
我知道,她是不想再倒下了。
活着的人得吃得下,喝得下,才能撐得下……
她是不願再錯過與初初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
在一切化作灰燼以前,她們還能在一起的時間都在倒計時。
童家治喪組的人及時幫我準備了一些營養品,華華她大口大口,全都灌進了身體裡。
……
……
22号,第二天的時候,童阿姨就回來了。
江叔叔剛從醫院手術室裡出來,知曉他手術順利,她便離開了醫院,來到了殡儀館。
我們都在初初身邊,陪着她,送她最後一程。
第四天的時候,江叔叔也坐着輪椅趕了過來。
剛能下地的父親,哭都是小心翼翼……
抑制又隐忍,原應是肝腸寸斷的,卻不得不為了讓女兒走得安心一些,而保重身體。
……
……
華華和童家都沒有通知外人,也不允許任何外人到現場瞻仰遺容。
除了至親,便唯有初初的摯友和恩師。
任何人都沒有通知初初的外公和外婆。
新達哥一家于悲痛之中将兩位老人帶去了國外,沒有讓二老留在北城,經曆萬劫不複。
華華以喪主的身份站在童阿姨身側,偶爾答謝親友,最多的時間還是留在初初身邊。
……
……
期間,公安局來了幾位領導。
有我見過的趙廳長,陳局長,黎局長和蘇法醫,還有我之前就認識的鄭局長。
公安那邊的意思是想為初初辦追悼會,最鄭重的追悼。
但最終怎麼辦,還是想聽從家屬的想法。
華華沒有同意,童阿姨也沒有同意。
初初沒有以童家人的身份對外公開過,童阿姨自是不想她離開之後再被人議論,再成為他人茶餘飯後的談資……
其他童家人也是這麼考慮的,他們一心隻想為初初掙得最後的隐私與體面。
華華……
華華隻是不想讓任何外人看到初初現在的樣子……
那些旁的人,無關的人,隻是點頭之交的人,不必再見到初初,也不能再對她有任何的不敬……
她隻想愛她的人過來看看她,與她道别。
……
……
公安的幾位領導沒能見上初初,之後陳局長和鄭局長卻又過來了一次。
他們帶來了一面國//旗,還有一套全新定制的警察制服。
制服是按照去年為初初量體裁衣時的尺寸,廠家連夜趕制了一套全新的。
華華沒有接下那身警察制服,隻接了國旗。
我猜,她可能不想初初去往月亮上的時候還被困在這套制服裡,這重身份之中。
華華很早便為初初換上了平日裡喜歡的衣服。
她最常穿的天藍色系的襯衫,還有純白色的西褲……
當然,這些我也曾在華華身上看到過。
也許不是吧……
但你知道的,陸然。
她們偶爾會穿一樣的衣服,或者類似的衣服。
這麼多年,我早就分不清到底是華華的,還是初初的。
……
……
留下的那面國旗,華華随後便蓋在了冰棺上。
那面國旗仿佛一條真絲被一般,能夠讓包裹于其中的烈士睡得香沉。
這,畢竟是初初應得的。
為中華人民共和國刑事鑒定事業犧牲的人民警察,值得一面五星紅旗,值得一面國旗。
……
……
我以前聽說過,或許就是聽他們幾個警察說過……
烈士的認定是需要報行政審批的,是需要經過一些單位的審核才能被評定為烈士。
我後來聽肖寒說,省公安廳和市公安局的領導都出面,打了招呼。
特事特辦,所有流程從快,再快……
初初因公壯烈犧牲,烈士的身份在倒數第二天時便下來了。
……
……
北城市公安局功勳室的最上面一排,懸挂了一張新的照片。
我不知道是不是華華親手釘上去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華華親自寫的烈士生平簡介……
我想,關于初初的事情,她是不願旁人代勞的。
而其他人也定是都不如她,道不盡初初的平生,也道不盡那些歲月芳華。
……
……
我在第三天的時候便知道了華華的決定。
她不想外人來送初初,卻想為初初辦一場追悼會。
她找到了我,想讓我代表我們幾個寫一篇悼詞給初初。
沒有任何借口和理由,我自是答應了這件事……
答應要寫人生中的第一篇,也可能是唯一一篇,悼詞。
陸然,追悼會那天來了很多很多人,有很多我意想不到的人,還有很多我完全不認識的人。
他們看到了訃告,或許是公安局的,或許是北城大學的,但總之,天南地北的他們從天南地北奔赴而來。
當人群聚集在一起,當他們走上台一一訴說着與初初的故事,我才終于明白了華華的決定……
她想讓這個世界看到初初有多好,有多可愛。
我在那一天終于親身懂得了追悼會、追思會存在的意義。
也明白了,為何在“英雄”離世以後,我們需要不斷地宣講他們的故事,不停地說起他們。
因為,我們自己也需要銘記。
我們害怕有那麼一天,他們會被遺忘在時間的洪河裡……
我們也擔心自己終究會遲暮,唯恐遺忘了當初,最誠摯的真心。
但我還知道,華華一定還想從那些故事裡,一遍遍地找尋初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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