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姓汪,名叫鈴兒。
是府西縣新北城最富的汪家的大小姐。
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父親為富不仁,弟弟嚣張跋扈,我知道這不對,我也想說這不對,可我說不出口。
我不是沒有試過,可是……
“你一個女兒家,隻管以後好好嫁人就行了,生意上的事用不着你管!”
父親如是說。
“姐姐,你省省心吧,現在不是你當家,以後也不是你當家……家裡還輪不到你做主!好好秀你的花,少來管我!”
弟弟如是說。
“小姐,求求您求求您不要再去管少爺了!您一去,他就說是我們這些作下人的亂說話帶壞了您,總打我們啊!求求您行行好吧!您看看啊,這都沒一塊好肉了!”
被打了三輪趴在床上的丫頭哭着求我。
我知道,若我是父親的掌上明珠,他不會這樣對我說話。
若我是弟弟尊敬的長姐,他不會這樣對我說話。
若我是下人面前有威嚴的主子,她不會這樣對我說話。
我知道,他們都不把我當回事。
我不知道,我應該怎樣做才能讓每個人都滿意。
唯一對我說過滿意的人,已經離開太久了。我甚至懷疑,父親和弟弟會變成這樣,是因為她走了。她的離開讓他們都不再完整,缺失了自己。
母親曾經對我說過喜愛和贊美,讓我覺得自己是這世界上獨一無二的寶貝。
可是她的離開,讓我不再是誰的寶貝。
更無人會捧着我的臉頰說,我就是她的心肝寶貝。
我不曾怪過父親為了香火想要兒子,也不曾怨過因為弟弟的到來奪走了最珍視我的人。
我誰也不怪,誰也不怨。
隻是想念。
想念就像心底酸澀的湖水被開不了的口死死鎖住,無法傾吐也無法表露。
母親,他們都不提。
而我,不敢提。
我怕提起母親,他們都漠然,隻有我哭泣。
我害怕同在一個屋檐下,即使血脈相連,我們的悲歡也不盡相同。
這種可能讓我害怕,讓我害怕那可能包裹住我呼吸的孤獨,仿佛即使有親人在,這世上也獨有我一人。
我不敢多說話,我怕多說出來的話,隻會讓他們認定我的多餘。
隻有我安靜不語時,他們才會像他們,像我想象的他們。
也許,我應該聽話。等着好好嫁人。等待生命中的另一個家人。
或許,他才是能夠改變我人生的人。
還好,我遇見的是張同。
起初我并不知道他是來府西縣上任的,隻不過提前來了幾個月。當時還以為是哪家公子出遠門遊玩,見他人生地不熟的,便甩開丫頭偷偷幫了他忙。
他再三問我是哪家姑娘,我卻不願告訴他。
後來廟前相遇,他又幫我驅趕了樹上掉下的長蛇。
我想,他是個好人。
之後數次相見或多或少都有幾分事發生,他也漸漸發現我不愛說話。
“小姐!你先别走!這是我托人制的潤喉丸,選的都是溫和良性的藥草,有溫養潤澤之效。我一直随身帶着,就是想着什麼時候再見可以送給你。這是為你數次相助的謝禮,請收下吧。”
“我……”不是因為咽喉不适才不說話的呀。
他遞來的小瓶子白白淨淨,像是有幾分可愛。
“謝謝。”我低聲謝過,小心接了下來,擡眼看過卻對上了他仿若霞光綻放的眼。幹幹淨淨的臉上,一雙眼眉眼彎彎,有種說不出的和煦暖意。
他後來對我說,送我東西的時候總是擔心這擔心那,擔心我不會停下腳步,擔心我不會接受藥瓶,擔心不小心碰到我手指吓到我……其實,他更擔心的是我的接受。
因為,接受,代表了一種可能。
可能接受他的可能。
那便意味着,他可以放任自己。可放任自己也不好受,他害怕放任變成了放肆,還是會吓跑我。
可我至始至終都沒有告訴他,是因為他是個好人,我并不怕他。
而他是母親離開後,第一個這麼關心我的人,盡管是個誤會,卻已足夠我覺得老天爺對我心有憐愛,不至于連個在意我的人都不給我。
潤喉丸似糖,涼涼甜甜的。
我覺得,我似乎喜歡上了這種藥,即使我并不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