猶如“怒其不争”的問話,讓還不能讀懂含義的石曉曉,微妙地感受到了
——自己,被小看了。
那一刻,石曉曉意識到了,敬書站在某個很高的位置俯看自己。對自己有期望,但已然覺得自己做不到,又好像認為不該對自己抱有期待?
為什麼?明明他沒有說重話。
石曉曉卻覺得自己的心被狠狠撞擊到了。
他是覺得自己哪裡不好嗎?還是覺得楊柳巷子哪裡不好嗎?
在此之前,沒有人說過這樣的話,也沒有人覺得這些習以為常的有什麼問題。
石曉曉無法理解,卻又生出幾分不服氣。
說不清道不明。
等到她總算琢磨明白,她的身邊已經沒有那個小胖子很多年了。
就算曾經的玩伴變得模糊,可那些話,卻還是種進了她的心裡。
恰似藏在火折子裡的火種,隻等揭開的那天……
迎風生火焰!
彼時彼刻并非來時來日,石曉曉不過幾歲的娃娃,未有日後的閱曆見識。她敏銳感覺到了敬書暗含的态度,但又讀不懂意思,更不知道找什麼辦法來證明自己。
天色稍暗,那失去幾分亮色的巷子裡,敬書就那樣站在路中間望着她,讓石曉曉有了些許恍惚。
微冷的風卷起了敬書的發絲和衣角,将他胖嘟嘟的身子拉得更加寬大,就像是一座巨塔,轟然鎮在了石曉曉的眼前。
“走吧,先回去吧。”
再眨眨眼,敬書已經在往回走了。
望着敬書的背影,石曉曉第一次有了種他可能再也不會等待自己的荒謬感。像是明明不會發生的事情,卻讓她有了清晰的預感,莫名叫人心慌起來。
“哎,你等等我呀!”
石曉曉急聲喚着,幾步追了過去,好歹算是一道回家了。
原本三人約好當晚一起去看紮花燈,但小杜鵑被生氣的敬書吓住了,晚上根本沒有出來。
石曉曉可沒小杜鵑臉皮薄,就算白天被敬書說了一頓,還是念着晚上能一塊兒出去玩兒。等來等去也不見這兩人來找自己,便偷摸在門縫裡看了好幾遍,總算逮到了偷溜出門的敬書。
敬書同母親張月撒謊,說的是自己和小杜鵑石曉曉兩人有約,轉頭出門就打算一個人走。既然約定的時間小杜鵑沒有來,他也不打算再和兩個女娃去看什麼備着過年的花燈了。
他出門就轉往巷子深處,一刻也沒有停下,不過幾步就察覺有人往自己奔來。他回頭一看,就被石曉曉抓住了衣袖。
“你怎麼一個人先走了?都不來叫我一塊兒?”石曉曉急急發問,心裡隐隐生憂。
敬書微微呆楞,絲毫沒有偷溜被抓現行的慌張,隻平靜道:“我不去看紮花燈了,你要是想同我娘告狀……”
“那你去哪兒?”石曉曉好奇居多,沒去追究敬書話裡多出來的那點生分。
敬書左右看過,低頭在石曉曉耳邊悄聲道:“祝媽媽那兒。”
“你要去……!”打架?砸門?還是做什麼?
石曉曉猜不到,可分明有所察覺。敬書應該是想做什麼沒能做成的事情。
“你,就别去了。”敬書想了想,還是勸了一句。
“不讓我去,我就告訴你爹娘!”石曉曉哪能答應,正巧撿了敬書給的“主意”。
敬書不想驚動身體有恙的父親,隻得道:“那你不能告訴别人,說了秘密天打雷劈!”
“嗯嗯,不說!”
得了石曉曉的保證,敬書才勉強将她帶上。
又一次摸到祝媽媽院子附近,兩人蹑手蹑腳看了又看,總算找了個牆邊堆着爛木頭的角落藏起來,齊齊豎着耳朵偷聽院子裡的動靜。
祝媽媽那捏着嗓子說話的膩歪調子隐隐響起,似乎是在和誰交談,隐約能聽見“雛兒”“新鮮”“乖巧”的字眼,末了媚笑着說什麼“銀子劃算”,便有男人像是撿便宜的喜悅低哼響起,之後便是老舊木門開關的聲音響起,模模糊糊中傳出了布料窸窸窣窣的聲音,随着那突然吹滅的一盞燭光,黏膩地掉進黑洞洞的夜裡……
黑洞洞的夜裡,屋裡的聲響尤其怪異,莫明覺得那響動越來越近,聽得一大一小兩個孩子寒毛倒立。
敬書和石曉曉互相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裡看到了壓抑喉頭尖叫的驚恐。
“呲啦……”
像是什麼木架撕裂的聲音,慢慢就有什麼木闆木頭搖搖欲墜的細碎聲音。
一隻手突然在兩人藏身的垃圾堆裡伸出來,一把抓住石曉曉的腿就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