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林檸一如既往前往城東的新華書店,但她的眼下卻挂着明顯的黑眼圈。昨天,王紅梅被趕走後,她的話卻讓林家不得不正視一個緊迫的問題——林檸的終身大事。盡管在林家人眼中,林檸似乎還停留在十一二歲的稚氣模樣,但歲月不饒人,林家必須面對現實:林檸已經二十歲了,婚姻大事不能再耽擱,再拖下去就成老姑娘了。
林爸昨晚問了問林檸意見,也告知了林檸他們打算開始替她物色對象了。面對這一突如其來的決定,林檸感到迷茫,既沒有表現出明顯的反感,也沒有特别的興奮,隻是默默地點了點頭,表示接受了家人的安排。
然而,點頭之後,她心中卻湧起了一股難以言表的情緒堵在心中不舒服,似乎既有一絲後悔,又夾雜着幾分不真實感。林檸自己也說不清這種感覺,隻是第二天那雙眼睛就成了熊貓眼。
就連今天的工作,林檸都顯得有些力不從心了。
人一旦有了心事,那時間都過得飛快,不一會兒就來到了中午休息的時間。徐子佩在休息室裡換衣服,她從不穿着工作服外出用餐。與此同時,林檸正坐在一旁,享用着徐子佩和她的雙份午餐。
林檸今天的午餐依舊是早餐的複刻,兩個雞蛋和三個大肉包子。這些肉包子是林媽一大早騎着自行車特地出去買的,包子皮厚餡足,兩角錢一隻,對于林家來說,這樣的價格可以是相當經濟實惠了。
徐子佩的鋁制飯盒中裝的午餐則顯得更為精緻:底層鋪滿了壓實的白米飯,上面擺放着一條巴掌大小的香煎魚,周圍點綴着幾片水煮青菜。然而,在徐子佩看來,由于魚已經冷卻并再次加熱,肉質變得有些老,還帶有些許腥味;至于那些水煮青菜,則在她眼中顯得過于清淡,壓根沒有鹽味。
可這些想法徐子佩從來沒有告訴過林檸,總是以“不想吃”為由,将食物讓給林檸。每次看到林檸吃得幹幹淨淨,徐子佩的心情也會随之變得愉悅。然而,今天的林檸似乎提不起食欲,這讓徐子佩心中不免有些忐忑,她感到心虛:難道林檸也能嘗出食物的好壞了?
“林檸,是菜不合胃口嗎?”徐子佩将頭埋在櫃子裡,以掩飾她的心虛,悶聲問道。
林檸一頭霧水地擡起頭,将一大勺沾滿煎魚汁的米飯送入口中,腮幫子鼓鼓的,邊嚼邊搖頭說:“阿姨的手藝還是這麼好,很好吃。”
徐子佩一臉驚奇地回頭,打量起來林檸,因為工在作不同區域的關系,她這才看到了林檸那明顯的黑眼圈,脫口而出:“林檸,你昨晚去偷牛了呀?”
林檸搖了搖頭,無精打采道:“沒幹什麼事,就是失眠了。”
“失眠?怎麼,開始思考人生了?”徐子佩又不知從哪掏出了一塊鏡子,頭在上下搖晃照着鏡子,尋找着最完美的角度,接着徐子佩又在嘴唇上塗抹了一層口紅,滿意地看着那鮮紅的唇色,最後才合上鏡子。
“沒有,就是家裡要給我找對象了。”林檸一臉苦大仇深的樣子,看起來就像一隻即将被宰割的羔羊,無奈地等待着刀口落在脖子上的命運。
徐子佩自從得知林檸不是因為飯菜的原因而苦惱時就輕松了很多,她繼續忙碌着打理自己,一邊應和:“那是好事呀。找個男的陪你玩玩,不然你整天一個人孤孤單單的,不悶得慌?”
“可是,我總覺要和一個不認識的人直接處對象是件難為人的事情。至少,太難為我了……”林檸苦惱地歎出一口氣,欲哭無淚地又挖了一大勺魚肉安慰自己。
徐子佩停下手中動作,無奈又好笑地看着郁悶的林檸,她走近林檸,彈了彈林檸的腦門,帶着俏皮的笑意提議道:“現在是新社會,哪還有人會強迫你去盲婚啞嫁呢。你要是不想要家裡幫你找對象,那你自己去找一個不就行了?”
林檸的眼睛亮了亮,仿佛被點化的弟子般透徹透悟,但很快這股興奮就轉瞬即逝,她的情緒又低落了下來,有些自哀自怨:
“我認識的男同志一隻手都能數過來,我上哪找一個呢?再說了,哪有你看準了,别人就願意跟你談戀愛的好事呢?”
“所以,從現在開始,不要埋頭躲在庫房和書架裡理貨了。今天下午,你負責接待客人。我敢打賭,不出一周,就會有人紅着臉來問你是不是單身。”徐子佩拍了拍林檸的肩膀,拿起那隻洋氣的黑皮小挎包,邊往外走邊說,“說定了,今天下午我兩換換崗!”
“!”還沒等林檸開口,徐子佩便迅速走出了書店的大門,消失在了視線之外。
林檸又轉頭看向書店大門正對着的櫃台位置,深深吐出一口濁氣,眼裡劃過無奈。
下午四點,陽光開始變得柔和,透過書店的木質玻璃窗灑在了有些老舊的地闆上,形成了一條條的霧色光影。
沈旭中忙裡偷閑,平時幾乎不出校門的他,今天終于決定要出去走走。然而,當他真正走出校門時,卻突然覺得去哪裡都提不起興趣,不自覺地又轉悠到了他常去的那家校外書店。
意識到這一點,沈旭中不禁苦笑,他原本是想趁着這難得的好天氣放松一下,卻沒想到最終曬太陽的地點是書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