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爺的父親,是太爺爺。
等蘇映溪反應過來這層關系後,她對初次見面張口就管太爺爺叫叔一事哭笑不得。
誰也沒想到随便尋人問個路,就能直接問到祖宗身上啊。
蘇嵘義,也就是蘇映溪的太爺爺,這會兒瞧着她的表情愈發奇怪了,想不明白一個說是走岔道的人,怎麼又忽然問起他兒子了。
“姑娘,你怎麼認得峰華的?”
蘇映溪短時間内想了個合适的理由,極盡贊美道:“聽說龍鎮村考了個大學生出來,這一年全國統考縮招嚴重,能考上的人那可真是天之驕子啊!十裡八村的遠近聞名,我也聽聞過一二。”
“嗷呦,這麼回事啊。”蘇嵘義沒懷疑,對方說的細節都對得上,早在錄取通知書郵寄到村委會的時候,街坊四鄰就都輪番恭賀過了,個頂個的羨慕。
蘇映溪的爺爺,那是當之無愧的天之驕子,出身傳統農民家庭,家裡沒人能在教育上給予幫助,也未必能意識到學習的重要性。
但即便在這樣的條件下,她爺爺還能一邊讀書一邊幫家裡幹活,靠着自己的本事一路參加中考和高考,考上了隔壁榮市的工業大學,學習機械制造專業。
等畢業分配了工作,進廠成為高級知識分子,在制圖畫圖和機器實操上都是一把好手,一步一腳印評上高級職稱,分了房子定居在省會城市,直接改變往後三代的命運。
不過她爺爺是個會做但不會說的人,年輕時的許多光輝成績,他不說就很少有人知道。
但蘇映溪的爸爸擅長當人嘴替,她從小就聽她爸講述爺爺的了不起之處,叫她好好向爺爺學習,以後也考個好大學,有了出息再為祖國效力。
蘇映溪沒想到,她剛考完高考,就跑來親眼見證了不起的爺爺的少年時期了。
于是她跟太爺爺發自肺腑地說:“蘇峰華同學名聲赫赫,在省裡都出名,能培養出這麼優秀的孩子,叔,給您豎大拇指。”
蘇嵘義腼腆笑着,被誇的不好意思,十分為兒子驕傲。
正說着話,蘇映溪來時的小路上又出現一人,是剛從地裡幹完活的爺爺回來了。
蘇峰華年輕英俊,一身正氣,就是身形過于消瘦。這年代糧食緊缺,大小夥子想吃飽飯太困難。
他肩挑着兩隻水桶,适才打了兩桶井水,進地裡澆菜去了。天上不下雨,大地幹旱,靠着人力澆灌作物太費勁,效用不大,但總比不澆徹底旱死強。
蘇峰華一手把着肩上的擔子,一手擦了擦快迷進眼睛裡的汗水,再一擡頭,就和站在他家門前的蘇映溪對上了眼神。
蘇映溪眼瞧着對方走近,目不轉睛地盯着人家看,直到蘇峰華挑了下眉,無聲地詢問她有何貴幹。
“真像啊……”蘇映溪感慨道。
她頭一回見到二十歲左右的蘇峰華的模樣,和她爸年輕的時候簡直一模一樣,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哦,不對,應該說是她爸和她爺爺一模一樣。遺傳基因真是神奇的東西。
她太爺爺聽了就問:“像什麼?”
蘇映溪面不改色道:“像是好學生的模樣。”
沒人不喜歡别人誇贊自己家孩子,蘇嵘義臉上的笑容不散,一看心情就相當好,主動開口邀請蘇映溪進屋坐坐,一起喝碗水吃頓飯什麼的。
蘇峰華全程沒說話,他本就是話少的人,但看得出他并不反對,雖然還不太認識莫名出現的姑娘。
人家都真誠邀請了,按理說蘇映溪不該拒絕,但她轉念一想,以還需要趕車回家為名,還真就拒絕了。
這年頭,誰家的日子都不好過,糧食緊俏,每人每口糧都是有定數的。自家都不夠吃,哪還有多餘的來招待外人呢。
她今兒要是吃了這頓飯,明兒就換她爺爺一家挨餓了。
蘇映溪暗暗歎了一口氣,眼神複雜地看了眼消瘦可憐的爺爺。
最是在身體需要的時候吃不飽飯,所以她爺爺後來才會患胃病,遭了好些年罪,直到八十年代找了省裡最有經驗的大夫,做了四分之一胃切除手術,身體狀況才得到根本好轉。
蘇映溪朝爺爺和太爺爺擺擺手,告别之後沿着原路返回。
雖然在這裡意外遇見親人,但她依然無依無靠,萬事全得憑自己。
首先就是得找法子生存下去,吃穿住樣樣都是問題。
然後她還得作為苦力,替奈莉去尋找當下這處地域存在的時空裂縫,找到後處理完了,她才能離開不屬于她的時代。
蘇映溪背着手,胸中燃着一團愈發熱烈的怒火。
奈莉那該死的家夥,把她扔到特殊的時代來,不給她準備一個合理的身份,也不給這個年代的錢币,要啥啥沒有。
若是一時半會找不到時空裂縫,她不得風餐露宿到淪為流浪漢的程度?
蘇映溪幽幽歎息,已經開始認真思考,做乞讨者能讨到飯的可能性了。沖哪個方向磕頭能行呢?
正當她滿腹怨憤,怨氣沖天沒處撒火的時候,目光一挑,蘇映溪忽地瞧見,在鄉野小路的盡頭,一片農作物紮根的土壤邊緣,靜靜站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