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仔細回想了一下,這片地域應該沒有那種人外存在。
這事有點蹊跷,奈莉幽幽歎息一聲,轉頭看了眼帳篷之中疲憊沉睡的小姑娘。
“我會好好調查這件事的。”奈莉說,“在事情查清楚前,要勞煩你照顧好她了。”
談閑意點點頭,認真道:“我會的。”
“……小朋友,我的意思是,你得把她看住了,叫她别做可能會威脅到自身的事,哪怕此舉會有益于大局。”奈莉歎氣,無奈地指了指帳篷,“就像今天這樣。”
談閑意一愣。
奈莉:“你沒有見過她瘋起來的樣子,雖然說舍己為人、無私奉獻是美德,但即便站在守護神明的立場上,我也始終認為她應該先以保全自身為主。”
談閑意無比認可地用力點頭,這話真是說到他心坎上了。
雙方達成一緻,談閑意送走了忙碌的神明。他輕手輕腳地鑽回帳篷,隔絕了夜風的小小空間十分溫暖。
他在蘇映溪身旁躺下,再度湧上來的疲憊感令他睡意朦胧。而就在他合上眼睛平穩呼吸後,在安靜的環境下,他忽然聽到了蘇映溪恍若不安的異動聲響,以及口中喃喃呓語着什麼。
談閑意一個仰卧起坐,湊近了仔細聽了聽,破碎的字音聽不出究竟。
他原以為蘇映溪隻是做了噩夢睡不安穩,便如哄慰孩子般,輕輕拍了拍她的身體,試圖讓她感受到安全感,從而能夠睡得踏實。
但談閑意很快就發覺了不對,蘇映溪的額頭上滲出淋漓冷汗,眉心緊緊蹙着,長長的睫羽撲簌着顫抖,就連被子覆蓋下的身體都不停地打着顫。
他覺得,蘇映溪這更像是被夢魇住了。
談閑意沒什麼經驗,隻知道該盡快叫醒她,讓她脫離夢魇。
可是,他搖晃着蘇映溪的身體,一聲一聲地喚她的名字,蘇映溪卻怎麼都醒不過來。
中間有幾次,談閑意感覺她應該已經聽到了自己的聲音,甚至給出了反應,頭朝着他的方向微微歪了歪,但意識始終不清醒。
談閑意手足無措,他慌了神,根本無從知道她被困在怎樣的恐怖之中,也似乎根本幫不上忙。
而此時此刻,蘇映溪在深層的夢境中,見到了原以為一生都不會再見的末日景象。
蔚藍的天空一點點被濃郁如實體的黑暗蠶食,人間的光芒盡數褪去,連生命的痕迹都被隔絕在了無邊黑暗中。
海水席卷上陸地,淹沒城鎮,掩蓋住皲裂遍布的大地。天空中被外力豁開一道巨大的口子,宇宙中未知的漆黑物質如柱般傾瀉,狠狠貫穿地表,沼澤一樣暈染擴散開來。
她曾親眼見過這般景象。
她也曾親手将往日的甯靜與太平帶回人間。
可時過境遷,她現在沒有這種本事了。
失去力量的她,與普通人類毫無區别。她帶着足以解決危機的記憶,卻施展不出任何有用的手段。
看着生靈存在的迹象一絲一毫地被抹去,看着自己雙腿陷入濕滑的泥沼中,黑暗漸漸沒過了胸口,蘇映溪幾乎就要窒息。
她掙紮不動,越掙紮便陷得越深。在緊迫的關頭,她耳邊忽地傳來一道聲音,仿佛距離她無比遙遠。
那道聲音平靜地問她:“後悔嗎?”
後悔?後悔什麼?
蘇映溪根本不明白對方在問什麼。但很快的,下一句話便傳到耳邊。
“失去了力量,變得與凡人無異,卻還保有着過往能夠上天入地、出神入化的記憶。”
“對身邊發生的不公之事、對親眼所見的世道不平,卻隻能睜眼當作沒看見,強迫自己歸于社會、适應社會,直到變得泯然衆人。”
“所以,選擇留存那份作為救世之主的記憶,選擇留在這個被人心污染的世界,你後悔嗎?”
蘇映溪沒有回答對方看起來像是在挖坑的問題,反問道:“……你是誰?”
對方也一樣拒絕回答她的問題,仍堅持問:“你後悔嗎?”
蘇映溪冷冷地笑了一聲,“後悔又如何?你打算為着我一句後悔,将我現世的存在抹殺嗎?”
那道遙遠飄渺的聲音消失了。
蘇映溪用力抿着嘴唇,将唇色抿的發白。
黑暗已經沒過了她的脖頸,壓迫感太強,她很難大聲地喊出來。但她相信,即便她的聲音再小,今晚搞事将她困在夢魇之中的家夥,也能聽得到。
“我不後悔。”蘇映溪給出了堅定的回答,“我隻是覺得你很可笑。這種稀奇古怪的問題,在三年前你不是問過了嗎?”
“為什麼要繼續問呢?你究竟想在我身上得到什麼答案?”蘇映溪追問,卻沒有得到回應。
她也不在意,冷靜地叫破了對方的身份,那個神秘莫測、神龍見首不見尾的、世間之外的特别存在。
“是你吧,該死的造物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