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映溪沒在趙芳芳家多停留,她有些擔心吳忠信那個混蛋會跑到這裡來發瘋,把被搶走的錢和糧票再要回去。
正因為有這種擔心,她出了趙芳芳家後也沒有走遠,就近找了處能看見那家院子裡動靜的地方,支起帳篷準備過夜。
天氣很冷,帳篷裡鋪的褥子顯得太薄了,蘇映溪和談閑意不知不覺間就相挨很近地坐着,相互取暖。
寒冷使人困頓,蘇映溪早已經累了。為了躲避穿透帳篷吹進來的冷風,她蜷成一團縮在被子裡,隻剩小半張臉露在外面。
“映溪。”安靜已久的帳篷之中響起聲音,談閑意問她:“那個男人今晚真的會殺過來嗎?”
“今晚不一定,畢竟他家裡被砸了個稀巴爛,他忙着收拾還來不及。”蘇映溪嗓音輕輕飄忽着,仿佛下一秒就要睡過去了。
談閑意無聲地點了點頭,在意識到她現在正閉着眼睛,其實看不到自己的反應後,就不再動作了。
“你好像有疑問?”片刻後,蘇映溪冷不丁問道。
“嗯……”談閑意沒有否認,卻不知該如何開口。
“直說無妨,你想對今天發生的事情作何評價?”
談閑意謹慎措辭半晌,才緩緩地試探說道:“映溪,今天你将那個男人家裡掃蕩一空,的确很解氣,也的确是他罪有應得……但是,沒了錢和糧票,直到他下個月的工資發放前,他們一家該怎麼辦?他們家裡還有一個孕婦啊……”
這個年代,大多數普通家庭的不容易,談閑意已經深刻感受到了。所以他不覺得那個男人可以像現代社會一樣,靠着向親朋好友借錢,暫且度過危機。
他也壓根不覺得那男人身邊會存在有餘錢可借的朋友。
蘇映溪聽了他的話,沉默許久後才反問道:“你在擔心他之後的日子過不下去?”
“……我知道我不應該擔心一個人渣,還有那個孕婦,她也不是什麼好人,可是……”談閑意支支吾吾的,不願意再說下去了,明知道會惹蘇映溪不高興的。
“可她畢竟是個孕婦,你想說至少她懷着的孩子是無辜的。”蘇映溪補上了他難以啟齒的話。
她不覺得站在外人的立場上看,同情呂氏有什麼不對的,所以她不生氣。
但身為直系親屬,她很難看得慣那對豺狼虎豹似的夫妻。
談閑意歎了口氣,不知該說什麼好。他卡了好一會兒,才憋出來一句:“對不起。”
蘇映溪“噗嗤”一聲笑了出來,“你在道什麼歉?”
談閑意一本正經道:“我是你的朋友,我該無條件站在你的立場考慮問題,而不是胳膊肘往外拐,替别人說話。”
“……”聽到這裡,蘇映溪偏過頭去看身旁的少年人,談閑意正一臉糾結懊悔的模樣,讓她瞧了忍不住想笑。
她忽然想起了過去三年間的一件事。
他們高一那年,有一件發生在高三學年中,造成很大影響的事件——考試作弊。
起因是校内一輪模考時,高三的一位女同學将智能電子設備帶入考場,在考試途中假借要去衛生間的理由,上網搜索不會做的題目。但等她再回到考場的時候,被監考教師嚴格地搜身,最後不出意外被搜出了電子設備。
這位女同學當場就被清出考場,作廢當科成績,也取消了之後幾科考試的資格,且被要求做好心理準備,事後她一定會接受處罰,輕則通報和警告,重則被記過,記入檔案。
事情很快就傳開了,一到下課,教室、走廊、洗手間,到處都有三五成群議論這件事的人,就連老師們都拿這事當例子,教育本班的學生誠信第一。
談閑意也忍不住和鄰座的蘇映溪聊起這個話題,他當時其實覺得,監考教師處置此事的方式過激了。
誰都知道高三的學生壓力很大,模考一場接着一場,起早貪黑,每天都有做不完的試卷和練習冊,讓人這輩子能好好體驗一次在學海中遨遊,還總也上不了岸的感覺。
而在高考前這短短幾個月,卻又實則特别漫長的時段裡,成績一旦下降,老師就會輪番找你談話,家長就會不斷地抱怨數落。
可一味地談話和數落實際上沒有意義,解決不了不會做的題目,也安撫不了巨大的心理壓力。
所以,由于不願意聽到無意義的唠叨,也或許隻是為了保住面子和那份在青春期時特别強烈的自尊心,有不少人都會選擇作弊。
把小抄藏在校服袖子裡、把手機帶進考場裡、藏進洗手間的隔間裡……有太多的法子可以完成這場作弊儀式。盡管不完美,盡管可能被周遭的同學發現、被異樣的眼光注視,但輕易不會有人因此舉報。
因為明白每個人選擇作弊的原因都不盡相同,也因為明白暫時的光鮮成績達不成永遠,而最後的那場決定性的考試,對于多數人來說還是最公平的。
所以,沒必要做損人不利己的事。
很多人都說,一輪模考的成績就是最接近高考的成績,所以要十分重視模考的發揮。
這麼說的人多了,“重視”考試的方式也就多了。難免有人錯了心思,想走捷徑,想獲得一句表揚,想在高壓環境裡出出風頭。
所以在談閑意心目中,這其實并不是不可饒恕的事情。隻要擺正心态,重新開始,不要在最後的真正關節點上也犯糊塗做錯事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