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拂雪不一樣,她上頭雖有一個哥哥,但父母皆是開明講理的人,又素來大方,對待兩個孩子一視同仁,在物質給予上不偏不倚。甚至,因為吳拂雪年紀更小,更得父母疼愛,平時能吃到的零食比哥哥還多,逢年過節買新衣服時也會多給小妹買雙襪子。
每次吳拂雪得到零花錢,就會開開心心地去小賣鋪,也會叫着鄰居家的小夥伴一起。
對于小夥伴家中父母十年如一日偏心的态度,吳拂雪不是不了解情況,所以從父母那兒繼承來大方善良基因的她,每次都會給沒要到零花錢的朋友帶幾樣小零食,兩人一起分着吃。
這次也一樣。
蘇映溪隔着一段距離,也看明白店裡發生什麼事了。
印象裡,蘇映溪的确聽媽媽說過,小時候鄰居家的姑娘,十幾年間一直在重男輕女的家庭環境中長大,父母不重視她,覺得給她飯吃、把她養活就是莫大的恩賜,她得感恩戴德,日後肝腦塗地地回饋。
那時候,蘇映溪聽着還覺得可笑來着。生活在家境平凡、但家風正直的環境中,她那會兒真理解不了,為什麼有人會不心疼自己的孩子,為什麼偏心男孩到了令人發指的地步。
不過小昭是個自立自強的好孩子,習慣于化悲傷委屈為動力,她成績優異,一路考學,考到外地,成為那個年代含金量很高的大學生。即使後期家裡不願意浪費錢供她讀書,希望她早嫁人換彩禮錢,她也靠着勤工儉學和學校的補助,艱難但成功地将書念完了。
後來,最後一次聽到小昭的消息,就是說她去到國外務工,斷了與家裡的聯絡,從此再沒聽說過她回來。
當年通信不算發達,吳拂雪也因此全然失去了童年夥伴的消息。但她和蘇映溪清清楚楚地講過,說希望那位留在異國他鄉的朋友能夠一輩子平安順遂,再不過從前那種苦日子。
想到這兒,蘇映溪遠遠望着那個尚在吃苦中的年幼的女孩,收起了自己眸中的憐憫。
對方是個自尊自強的厲害人物,能在萬般阻擾的不利狀況下,為自己搏出一條向上的路。她有能力,有本事,值得的是敬佩,而非憐憫。
買好零食的兩個小姑娘手牽着手往家走,短短的路程上,她們走得很慢,一邊走一邊拆零食的包裝,鼓鼓囊囊一袋的小零食,一晃兒消失了一半。
年少的孩子不記仇,即使先前感到失望、難過、生氣,但隻要吃到一口好吃的,心情立馬就好起來了。
她們走在前,咯咯地笑,蘇映溪走在後,與并行的少年對視了一眼,很容易就被這種簡單輕松的快樂感染了。
一直到目送兩個孩子平安回到家,蘇映溪才輕歎着氣,說:“我很慶幸自己生在了一個更開放、更包容的時代,也很幸運擁有一對好父母、還有四個培養出了好父母的祖父母。”
男女平等的觀念很好,但恐怕沒多少人能真正将這種觀念貫徹到底。
蘇映溪不覺得這有什麼,未來很長,或許終有一日,她能看到一個更加平等、公正的世界,她會期待那一天真正到來。
站在吳拂雪家院外,蘇映溪的腦海中閃過許多自己小時候的畫面。她享受過全家人毫無保留的愛,她很幸福。同樣的,她希望也更多的孩子能夠獲得幸福。
她很理想主義,這可能是當救世主的後遺症。但世界需要理想主義。
出神間,一聲尖利的驚叫傳來,驚醒了蘇映溪的回憶。
聲音是從吳拂雪家裡傳出來的,蘇映溪心裡一緊,正想沖過院子大門,去看看發生了什麼事。
下一秒,她就見吳拂雪一腳踢開房門,端着燒菜用的鐵鍋的鍋把兒,像端了個燙手山芋一樣。
蘇映溪定睛一看,吳拂雪手裡的還真是個“燙”手山芋。鐵鍋不知道怎麼的着火了,火苗兒竄得老高,遠遠看上去紅乎乎的一大片。
年幼的孩子沒有經驗,看見火苗燎着了鍋,就慌的手足無措,忘了直接關掉煤氣罐,也忘了拿鍋蓋把火蓋滅。
鍋裡還有菜呢,就被吳拂雪直接丢到院子裡掃出的一堆雪之間了。蘇映溪還沒反應過來,火倒是已經滅了,但雪也濺到菜裡了。
院中落地已久的雪早就不是幹淨的了,被人來人往地踩過之後變得黑乎乎的。這鍋菜肯定是不能繼續這麼吃,至少得重新用水把食材清洗幹淨了,才能回鍋重做。
“可惜了,不知道這鍋菜用了多少調料。”蘇映溪低聲念叨了一句,擡步進院。
幫助一個年幼的孩子收拾殘局,怎麼不是一個能夠光明正大進入别人家的好理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