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映溪這話說得沒頭沒尾,又過于突然,把談閑意吓了一跳。
但是,他在第一時間就聽出來了,蘇映溪絕不是随口說了一句玩笑,雖然不知道原因為何,可她是認真的。
談閑意久違地在她身上又感受到了一股殺氣,上一次有這種感覺時,還是她見到抛妻棄子、惡劣至極的吳姓男子時。
那這一次,又是為了什麼呢?
“閑意,你知道剛剛那個女人,來姥姥家是做什麼的嗎?”蘇映溪回頭看了一眼已經被甩在身後的平房,冷冰冰說道:“她是來哭訴的,盡管知道哭也沒用。”
談閑意不解,“她是什麼人?”
“是我姥爺的一位表妹,在這個時間段,大概剛沒了父親。”蘇映溪緩緩解釋道,“我曾聽媽媽說過,在她小時候,見過一位表姑姑來到她家,抱着爸爸媽媽哭得無助又心酸。”
“表姑的父親年輕時自建了幾間平房,全家老少分着住。那時候家裡人多,住房緊缺,但後來家中老人去世,年輕的人則像蒲公英一樣四散到各處,漸漸都離開了這片地域。房子一下子空出來了幾間,表姑的父親就将房子租了出去,每個月收點租金,補貼家裡的生活。”
“這個年代,普通人的法律意識并不完善,房地産的證件辦理也未完全普及。表姑的父親将房子租給别人,一租就是十餘年,但從沒簽訂過任何租賃合同。父親在世時,租戶未曾賴賬,月月按時交租子。但父親不在了,租戶便再不肯交租,還稱住了十幾年的房子就是自己的,死活就要當無賴。”
“這事兒鬧開了,房主與租戶打上法庭,但由于表姑屬實拿不出任何證明房産是自家的證據,法院最終判表姑輸了官司。”
蘇映溪聲音冷冰冰的,說完了她曾聽聞的關于此事的結局。
“最終,表姑的事情不了了之,房子就徹底被别人給霸占去了。”
談閑意全程皺着眉頭聽完,“怎麼這樣……”
“世上無恥的人有很多,我們永遠也沒法奢望自己一生中遇見的,都是高風亮節、道德高尚的好人。所以我們隻能多聽取别人的建議,多拿别人的試錯引以為戒,祈禱自己不會在類似的事情上栽跟頭。”
蘇映溪平靜地說道,卻緊接着話鋒一轉:“這事兒在過去已經發生,表姑來我們家哭訴,但也于事無補。隻是,他們沒法子,不代表這事兒就一定要這麼忍氣吞聲。”
談閑意眼角一跳,終于反應過來蘇映溪先前說的那句“要放火燒房子”,到底是什麼意思了。
他倒吸了一口冷氣,心裡發慌,因為他覺得蘇映溪可能真的說得出做得到。
房子既然叫人霸去了,事情蓋棺定論,想走正規途徑再找出個緩兒來,已經不太可能了。
但是,自家損失了的東西,也不該白白叫别人占了去。
直接毀掉,未嘗不是個辦法。
談閑意明白這一點,但他還是忍不住勸道:“映溪,别沖動。你想想,表姑和租戶剛剛在法庭上打了官司,表姑吃了敗仗,轉頭租戶的房子就被燒了,這事兒調查起來,怎麼可能不懷疑到表姑頭上呢?咱們這不是給表姑惹麻煩嗎?”
“的确如此。”蘇映溪輕輕點了點頭。
談閑意以為她聽進去了,才剛要松一口氣,便聽對方又說:“燒房子的方式又不止直接放火這一種。”
蘇映溪嘴角向上一擡,“如今臨近年關,到了晚上,放小煙花、小爆竹的人很多。你說現在這天幹物燥的,有一兩顆火星子竄到房檐上,沒人及時察覺,火星把房子給點了,這法子合理嗎?”
談閑意:“……”
他雖不贊成,但還是認真考慮了蘇映溪的話,回答說:“可咱們這兒的房子又不是純木制的,多是由磚瓦砌成,能那麼容易被火星點着嗎?即使燒起來,也隻能燒着外頭一層,就該被人發現了。所以頂天弄得烏煙瘴氣些,嗆一嗆屋裡的人,便算完了。”
“有道理。”蘇映溪再次點點頭,眼珠一轉,又一計上心頭。
“那我去弄點火箭炮,隔着好一段距離就能把他們家窗戶炸碎。冬日這麼冷,沒了玻璃窗擋風,一晚上非得把他們凍成冰棍兒不可。”
“……”談閑意嘴角微微抽搐,他想繼續勸阻,但卻一時不知怎麼開口好。
蘇映溪說話時的語氣還算平靜,但談閑意明顯感覺到,她現在很生氣,非常不爽。他總覺得自己要是再勸阻兩句,蘇映溪的火氣就也要蔓延到他身上了……
憋回去的勸阻之言果然沒機會再說出口。下午,蘇映溪找到售賣煙花爆竹的小攤,買了幾支大火力的花炮,還扛在肩上向着水平方向比劃了幾下,幾乎讓談閑意以為她是在擺弄加.特.林。
他沒見過這樣的蘇映溪,一時覺得新鮮,一時回過神來又感到恐慌。
冬日的天黑得很早,光線黯淡下來後,氣溫也逐漸降低。
夜深之後,四下無人,某戶喪良心的、欺負房主生前唯一一個還留在身邊的女兒、着實該被申饬的租戶一家,這會兒坐在燒着熱爐子取暖的屋内,卻莫名打了一個戰栗。
他們搓了搓手臂,發覺胳膊上浮起了一層雞皮疙瘩,無緣無故的,令他們感到惡寒。但很快,他們就忽略了這股由心底萌生的毛骨悚然的感覺,轉而竊喜起來。
屋裡的男人跟另一個女人說:“官司的事情告一段落了,我們撿了個大便宜,以後省了每個月的租子錢,我們的生活就更富裕了。”
“是這樣沒錯,但我現在每次想起來這事兒,就覺得有點……”那女人欲言又止的,把想說出的話又咽了下去,畢竟她不想自己痛罵自己的所作所為。
“唉,其實老趙大哥是個好房東,這些年也沒漲過我們的租錢,房子屋裡屋外要是有個破損的地方,他有手藝傍身,還幫着我們修繕。”女人似乎有些難為情,漸漸念起了房東的好。
“嘁。”那男人哼笑了一聲,“他是個好房東,那就幹脆好人做到底,反正他家那個丫頭片子現在又不是沒地方住。他房子那麼多,讓一套給我們怎麼了?再說了,誰讓他當初沒簽租賃合同的?”
這般大言不慚、堪稱強盜的話,被窗外的蘇映溪和談閑意聽了個正着。
好不要臉的說辭……談閑意心中直白地想着。
他忽然不想阻止蘇映溪的行動了,像屋裡這種沒臉沒皮還不以為恥反以為榮的混蛋,就該受到教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