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份的天,是蘇映溪老家在一年之中最好的一段時間。氣溫不冷不熱,風小雨也少,空氣中微微濕潤的粒子吸入鼻腔,柔軟的像是一團棉雲。
落地的一刹那,在呼吸到這樣清新的空氣後,蘇映溪就知曉當下時節如何了。
她又回到了熟悉的地方,環顧周圍街景,與記憶中十幾年前的模樣相差無多。
就連談閑意在觀察一番後,也判斷道:“這裡不就是爺爺奶奶家住的那片街區嗎?”
“是啊。”蘇映溪确認地點了下頭,目光落向被周圍一圈住宅樓圍繞在其間的一處校園。
校園操場廣闊,但地面老舊,沙土覆蓋下,裂縫遍布,遠非她後世記憶中由瀝青和混凝土鋪成的平整道路。
一九九零年,四十二中學,一所省重點中學,是她老爸就讀的高中學校。
而她老爸蘇今旻,今年十八歲,正在讀高三,差一個月就要高考了。
“豁……”蘇映溪抱起手臂,感慨似的輕輕歎息一聲,跟身旁人吐槽道:“我覺得有某種未知力量又在誘導我犯錯了。當然,如果這次穿梭時空的落點,不是又一次被造物主幹擾後的結果的話。”
談閑意:“……什麼意思?”
“因為我爸在這個階段,心思是完全不放在學習上的,隻對玩球和下象棋特别上心,最後沒能考上大學。”蘇映溪無奈道。
“隻上了一個專科,是我爸心裡一輩子過不去的坎兒,他說他直到現在都會做噩夢,夢裡參加考試時答不上題,急得冒了一頭冷汗,然後這個時候考試鈴聲響了,監考收卷,一切玩完。”
“而且,他工作之後也會因為學曆的原因,在單位晉升的速度也遠遠落後于同期進入公司的其他同事,薪資也一直漲幅緩慢。”
“啊……”談閑意點點頭,“能理解那種心情。”
“可惜啊……”蘇映溪幽幽長歎一聲,“我爸總說,他成熟的晚,在這個年紀時就像是一個小傻子一樣,除了不學習什麼都幹。我爺爺奶奶也管不了這叛逆的小子,白瞎了我爸從他們身上繼承來的學習好腦子好的基因。”
談閑意:“呃……那能想象到爺爺奶奶教育孩子時有多頭疼了……”
“是啊,爺爺奶奶是當下頭疼,我爸是後半輩子想起年輕時候幹的蠢事就頭疼。”蘇映溪聳聳肩,“雖然,我覺得我爸的一生也挺幸運挺好命的,其實隻是他自己有時候覺得日子不甚如意罷了,實際在我看來沒那麼嚴重。”
蘇今旻高中畢業後,專科就讀的是建築工程類專業,在這個時代,他也算趕上吃了一波紅利,初就業時沒有崗位飽和這一說,隻要肯吃辛苦,好好做事,積攢經驗,不愁找不到出路。
他工作的單位是老家這邊最大規模的建築公司,這是一家國企改制企業,福利制度不錯,工資可觀,領導都是好領導,有遠見,懂謀劃,也從不苛待下屬。
做建築工作的,時不時就往全國各地跑,哪裡有工程就去哪裡駐紮,這是常态。不過蘇今旻在這一點上非常幸運,他年輕時,正趕上老家這邊的高速發展時期。
周圍的高樓一棟一棟地建設着,有一定規模、規劃整齊的小區一處處建造完成。幾年之間,老家這片大地上就變了一個模樣,十幾年後,完善的城市建設體系彰顯形态。
因為家門口的工程量足以支撐龐大規模的職工們的生計,所以蘇今旻沒有到外地東奔西跑出差的經曆,始終留在自己家人的身邊沒離開過。在蘇映溪看來,這就是挺值得知足常樂的事情了。
而作為當時的項目工程管理人員,蘇今旻親眼見證了高樓拔地而起,從挖坑打地基開始,一層一層的房體砌起來,一扇一扇的窗子被安裝上……
幾十年後,他習慣在閑逛路過時,指着某一棟房子,講起這棟樓當年在建造時發生的故事、介紹樓中各房室的布局和面積,分析不同房型的宜居程度,在這方面他是行家。
蘇今旻對此記憶猶新,津津樂道。蘇映溪覺得,他的年輕時候也沒有他自己認為的那麼可惜,他的經曆和經驗也是難以複刻、獨一無二的。
蘇今旻雖然沒能将從爹媽那兒繼承來的學習基因發揚光大,但他将父母身上兼具的認真負責、細緻入微、面面俱到的工作精神發揮了個十成十。
常年如一日嚴謹的工作态度,讓他最終也獲得了領導的賞識,漸漸委派給他一些重要任務,在獲得滿意的回饋後,領導心目中值得升職的人員名單上慢慢就烙下了他的名字。
在蘇今旻的人生中,凡事好像都差了一步。差一步沒能考上好大學,差一步沒能在參加工作初期就獲得領導賞識,差一步沒能與同期的同事一起晉升……
但他也僅僅隻是差一步而已,好在最後他總能靠着後天的努力追趕直上,一點點地彌補差距。
到如今,他能獨立管理着公司下屬的一家項目部,繼續在自己擅長的領域發光發熱,坐着管理層的位置,像當年教導他的那些前輩一樣,用心教導着身邊新一代的後輩。
所以在蘇映溪眼中,她老爸照舊是她的好榜樣,可以拿前半生某段失敗的經驗給她做啟示,也可以拿後半生後發制人的拼搏精神激勵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