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閑意總能被她輕飄飄好似開玩笑的話語刺激得臉紅心跳加速,因為他總是情不自禁地将自己規劃進蘇映溪的人生,所以第一反應就将好脾氣的“孩子爹”與自己聯系在一起。
少年輕咳了一聲,掩飾這一瞬的失态,悄悄将頭别開了。
而蘇映溪沒有繼續欺負老實孩子的打算,很有分寸地住口了,隻是望着對方笑,壓不住嘴角上揚的弧度。
晚自習之後,苦命的高三生像是被吸幹了陽氣,垂着沉重的裝滿知識的頭顱,寂靜無聲地接連從學校大門走出來,各回各家。
蘇今旻的身影在一衆放學的學生中顯得格外突出,如此高的身量,簡直就是鶴立雞群。
談閑意一眼就瞧見了他,指給蘇映溪看。
蘇映溪站在校門邊的栅欄旁,隔着一道道欄杆望向那熟悉的身影,忽然說:“真像是大鴕鳥。”
談閑意:“……嗯?”
像鴕鳥?還是大的鴕鳥?為什麼?
“哦,哈哈。”蘇映溪笑了起來,“是我爸以前說過,他上學時朋友們給他起的外号就是大鴕鳥,因為個子高,腿又長,跑起步來輕輕松松甩别人一大截。但是偏偏在跑步這方面他沒有經受過專業的訓練,所以跑步姿勢不規範,甚至有點奇怪。”
“這樣啊……”談閑意了然,又望向了已經快要走到校門口的蘇今旻。
别說,這麼一聯想,這個外号還挺貼切的。
“我爸還是挺有運動天賦的。”蘇映溪瞧着老爸走出來,和三五個住同一棟樓的發小一起,奔着家的方向走。她隔了一段距離,悄悄跟在他們後面,雖然也不覺得這麼大的男孩子還需要人護送回家,但她還是送了。
走在前頭的男孩子們打打鬧鬧地就回家了,好似一掃在學校中背了滿身的壓抑感,被晚間清涼的風一吹,就像是打不倒的小草一樣,重新煥發生機。
“之前也跟你說過,我爸高中時的成績并不理想,因為貪玩錯過了好好打基礎的時間,最後沒能考上如意的大學。”蘇映溪微微黯然道。
“所以,在他參加高考前,爺爺奶奶也很擔心他的成績考不上大學,考慮過讓他直接讀一個技校,出來後就進廠上班,畢竟這個時候的工人工作,那都是鐵飯碗。”
“可是我爸覺得不甘心,沒有學曆,即便有穩定的工作,進廠後也隻能一輩子做最基層的工人,在噪音很大的生産車間裡做最苦最累的工作。”
“爺爺奶奶尊重他自己的意願,所以替他謀劃了另外一條路,那就是參加體考,考體校,這樣畢業出來後,還可能去做一名體育老師。”
“所以我爸就自我訓練了一陣子,每天早上五點就起床,冬天時天還沒亮,風刮的又冷又硬,他就拿一條長圍巾把頭和臉一蒙,從家開始一直往四公裡外的龍景公園跑,跑到地方再折返回來,吃飯上課都不耽誤。”
談閑意:“那……體測時的結果不順利嗎?”
“挺順利的。”出乎意料的,蘇映溪這麼回答道。
可談閑意已經在她略略遺憾的口吻中預料到了不夠如意的結果,隻是他想不到最後意外是出在了哪裡。
“他是有天賦的,稍微練一練就比那些同樣是半路出家的競争對手強。”蘇映溪無奈地聳聳肩,“但是,那一屆想考體校的人特别多,競争對手各個實力不差,而他的文化課就是很拖後腿,在通過體校的體測後,最後折在了文化課總分低于其他對手上,被攔在了有效名額之外。”
談閑意:“呃……”
“所以他最後沒去上體校,就改考了大專嘛。”蘇映溪笑笑,很快就将自己眼底的那抹遺憾掩去。
談閑意沉默了一會兒,不太确信自己現在是不是該安慰身旁人,勸她說“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但這聽上去有些怪怪的……
他糾結的時候,蘇映溪卻已經調整好了心态,背着手輕松地朝前走着,微微仰頭望着深藍高遠的夜空。
“雖然我爸想起來這件事時總是悶悶不樂,覺得自己年輕時有太多的不合時宜,但我其實挺高興他沒有考去體校的。”
“走體育這條路實在是太辛苦了,為了保持狀态,要常年如一日的刻苦鍛煉,聽那些考上了的人說,每天早上起床後要空腹跑個好幾千米,成績不合格還要繼續跑繼續練,直到合格為止,這種訓練路子能把人跑到虛脫幹嘔。”
“我明白這世界上本就沒有所謂的好走的路,人生要是能過得那麼順暢舒服,那就不是人生了。而且總有人說,吃不了學習的苦,就要吃生活的苦,但是在我心目中,吃生活的苦,比苦練體育落得一身傷痛,也無法确保能得到一個好結果要好一些。”
“所以,我至今依然認為,走過的路就是最好的路,永遠也不要美化那條曾經沒被選擇的道路。”
“别回頭,朝前走。”
“你說呢,閑意?”
談閑意鄭重地點了點頭,“映溪,能在這個年紀就看明白這些事,你真的很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