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黑漆漆的,狹窄的小巷裡有股腐爛濕潤的味道,氣味并不好聞。甬道處在風向口的位置,冬夜的冷風一吹,空氣又冷又嗆人。
葉鳴川抿唇:“去我家吧。”
林栀年點頭,正準備道聲“好”時,後方突然傳來幾聲狗叫聲,狗的腳踩地上的“哒哒哒”聲越來越近。
她瞬間毛骨悚然,無論哪輩子她都最怕狗了,隻要是狗,無論多小,她都害怕。
見那個小小的陰影越來越近,林栀年立刻躲到葉鳴川聲後,她伸手緊緊揪住對方的衣擺,一口氣提到了嗓子裡。
老人家都說,遇到狗,千萬不要去看它,不要理它,要當狗不存在,慢慢從它的身邊走過,千萬不能跑,否則狗一定會追着你跑。
林栀年輕輕推着葉鳴川,小聲道:“我們慢慢走回去,不要引起它的注意。”
葉鳴川見她依舊這麼害怕,心裡一軟,牽住她的手,将她擋在自己身側,而另一側,狗狗正慢悠悠地走過。
林栀年心裡松了一口氣時,那狗卻猝不及防地掉頭朝着他們走來,林栀年一口氣卡在了嗓子裡,嗆得她喉嚨生疼,忍不住當場狂咳起來。
那狗好像是專門要來對付林栀年似的,猛地一下竄到了她的腳邊,林栀年尖叫一聲,繞着葉鳴川一直跑,怎麼也擺脫不開腳邊的小狗。
葉鳴川反應過來,半蹲下身子,将身旁一臉崩潰的林栀年打橫抱起:“别怕。這樣抱着,它就夠不到你了。”
林栀年下意識緊緊地攬住對方的脖子,她極力将垂下的小腿打直,催促道:“快走快走。”
葉鳴川下颌處剛好碰在她柔軟的發絲上,低頭看她,眼神裡閃動着歡喜,輕聲道:“好。”
葉鳴川住在出租樓的704,最頂層,又沒有電梯。
站在704房門口時,葉鳴川掏出鑰匙,遲疑了幾秒,眼前飛快地閃過房間的布置,這幾秒的時間讓他确認了房間内沒有亂放的襪子和内褲。
林栀年正氣喘籲籲着,她斜眼瞄了一下葉鳴川,同樣是爬七樓,人家呼吸都沒怎麼亂,剛才還抱着自己走了一路,到樓梯口才放下來。
電光火石之間,她突然問道:“等等,你、你媽媽在不在?”
林栀年想起對方母親那瘋狂偏執的模樣,感到有些頭疼,來他家說話,實在是失策失策。她自己沒有父母緣,也就一時間沒有考慮到這一方面。
鑰匙插在門上,葉鳴川聞聲一滞,低聲道:“她啊,不在了。”
林栀年:……
“抱、抱歉。”
“沒事,進來吧。”葉鳴川打開房門,從角落的鞋架那裡拿出一雙全新沒穿過的拖鞋放在林栀年的腳邊。
“謝謝。”林栀年不動聲色地掃了一眼房間,雖然比較老舊但勝在幹淨整潔。
房内隻有一張沒有靠背的塑料凳子,葉鳴川道:“你坐床上吧,比較舒服。”
他說着,自己搬動那張塑料椅子坐在床前。
林栀年自無不可,她幹脆利落地坐在床上,将腿懸空晃了晃,“爬七樓,真是累死了,還好我家住在二樓。”
葉鳴川垂着頭,不怎麼敢看坐在自己床上的少女,他輕聲道:“嗯,我爬習慣了,所以還好。你來找我什麼事?”
說到這個,林栀年一下子坐直了,她斟酌着,猶豫着,眼神一直在葉鳴川身上打轉。
許久無聲,葉鳴川擡頭,兩人四目相對,他道:“是有什麼為難的事情嗎?其實……其實你可以相信我的。”
“沒有人比我更值得你信任的。”
這句話近乎呢喃,但在此刻安靜的房内卻顯得擲地有聲。
林栀年眼前閃過,大雨傾盆,冷風呼嘯,空曠的教學樓頂樓上,少年那聲嘶力竭,悲嗆不已的模樣,半響,她道:“我信你。”
屋外又下雨了,一聲悶雷響過,閃電的光影閃爍在窗外,雨水被風吹着,斜斜打進房内。
葉鳴川笑了,起身走過去将窗關上,又坐回凳子上。
房内一下子安靜下來,隔絕了外面的狂風暴雨。
林栀年擔心獨自在家的外公,于是打算速戰速決。她掏了掏口袋将錢拿了處來,“葉鳴川,還你墊付的醫藥費。”
她想了想加了一句:“你數數看,夠不夠。”
葉鳴川随手接過,放在了床頭的櫃子上,“不用。”
果然,她這一說,葉鳴川肯定不會數的,這樣他就發現不了外公多給他錢的事。至于等他發現,自己已經不在他家了,他總不好在學校追着她還錢吧。
林栀年為自己的機智點了個贊。
錢的事已經解決,那麼接下來就是處理一直困擾着自己的問題了。
她道:“葉鳴川,我問你個問題,你老實回答。”
葉鳴川抿唇:“你說。”
“那天……不是誤會對吧?你沒有誤會我要自殺跳樓,因為你打心眼裡就是覺得我就是要跳樓自殺的,對吧?”
就是覺得!她就是要跳樓!!
隻言片語堵在他的喉嚨,葉鳴川瞬間嗓子幹澀,聲音低沉暗啞,他道:“是。”
林栀年看他:“你為什麼會這麼覺得?又或者說,你憑什麼這麼确定?”
葉鳴川沉默。
警笛聲、救護車、瓢潑大雨、血紅漫進濕潤的泥土中,榕樹下她在他懷中漸漸冷卻的身體,這一幕,是困住他一輩子的噩夢囚籠。
求助無門,十年潛伏,十年追兇,他将那個在璀璨燈光下,閃耀着的男人狠狠拽下高台,鋒利的尖刀刺穿對方胸膛,血色噴湧而出的瞬間,他拉着對方從頂樓墜落,他死在了她死去的榕樹下。
“葉鳴川!!”
他臉上的神色變幻無常,似憤怒,似哀傷,眼神癫狂又絕望,帶着不顧一切的狂亂,像是陷入了什麼噩夢中一般,苦苦掙紮,就連毀滅自己也在所不惜一樣。
窗外悶雷陣陣,林栀年心中一悚,立刻站起身,走上前,大聲叫着他的名字:“葉鳴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