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門外,趙洵等了一會兒,看到不遠處走來一個身影,是和洪。
“侯爺久候了,聖上召請,請随老奴來吧。”
趙洵略一點頭,“勞駕。”
和洪在前面帶路,路上時不時遇到其他太監宮女,往來招呼,行禮不斷。
“和公公好。”
“和公公您忙。”
這些人笑盈盈地與和洪行了禮,再一看到他身後跟着的趙洵,一時間各個面上稍顯懼色,聲音低得蚊子似的,低頭行個禮,不敢多逗留,匆匆走了。
趙洵本人倒不介意,隻是和公公看在眼裡,眼神一轉,瞧了趙洵兩眼,道:“小侯爺回京也有一段時日了吧?一切可還習慣?”
趙洵面無表情道:“尚可。”
“其實,老奴在宮中時不時也能聽到侯爺在關外的英勇事迹。”和公公腳步不停,邊走邊道,“時不時也想到,塞外戎馬潇灑,京城與之相比平淡許多,侯爺會不會覺得無趣……看來是老奴多慮了。”
趙洵一挑眉,道:“公公是怕我在京中太閑?”
“哎喲,老奴萬萬沒有此意,侯爺莫要誤會。”和洪忙道,“再說侯爺接管大理寺以來,事務繁多,東奔西走,也是有所耳聞。”
趙洵沒再搭話,隻是在後面默默地走。
這倒是叫和洪噎住了。
以和洪在宮中身份,他說什麼話都極有可能關乎到聖上旨意,旁人想請他開口都難,何況是和公公親自開口,那簡直是難得一遇的好事。今日,若是換了旁人站在趙洵的位置,管他和洪有沒有話外之音,定是要打破砂鍋問到底的。
但趙洵偏不是,他平日最讨厭打啞謎,三句話之内不提重點的,他就懶得說了。
和公公繼上一次經曆了小侯爺說走就走之後,這回又感受到小侯爺的沉默寡言。往常是别人求着他說話,今天是他想說話但是說不下去,倒叫和公公難得憋屈了一回。
趙洵不搭話,和洪隻好自己給自己找台階下,再開口道:“不過這京中不比軍中,事情複雜,人也複雜,流言蜚語多了也不是好事。對了,有句老話,小侯爺一定聽過……”
趙洵笑了笑,道:“公公想說,做得多錯的多是嗎。”
和洪微微一笑,“侯爺是明白人。”
說着話,禦書房近在咫尺,和洪便不再多話,在門口停下,向趙洵欠身道:“侯爺請,聖上已在禦書房中。”
趙洵也不多寒暄,點了點頭,推門而入。
門外,和洪看着緊閉的大門,半晌攏着袖子,搖了搖頭,緩緩離開了。
趙洵進入書房中,看見桌案前坐着一個身影,便先站在門口行了一禮。
“臣趙洵……”
“行了行了,免禮。”那人聲音打斷了趙洵行了一半的禮,“此處隻有你我叔侄二人,一切從簡就好。來,這邊坐。”
“謝皇叔。”
趙洵這便依言起身,在案前的椅子上坐下。
他擡頭看去,皇帝正在寫一幅字,寫得什麼他也沒興趣知道,眼看着是要寫完了,于是便不做聲在邊上等着。
此時他不由想到和洪在路上的話,雖然他挺煩和洪這種多話的人,但不得不承認,有些話還是有幾分道理的,就拿這宮中來說,确實是事情複雜,人也複雜。别的事情他不好說,但隻說進宮一事,來來回回這幾趟已經叫他耐心所剩無幾了。
這時,隻聽皇上将筆擱下,頗為滿意地向趙洵招了招手,“看看如何?”
換别人來,這會兒怕是已經贊美之詞成章了,但到了趙洵這兒,他确實仔細欣賞了一番,然後道:“好。”
就沒了?一個字?
皇上看他一眼,欲言又止,和趙洵對視兩秒,最後決定不與之計較,“罷了罷了,多餘問你。”
趙洵沒說話。
隻見皇帝先将字收到邊上去,又重新鋪上一張嶄新的紙,提筆關心道:“聽說你近日病了,現在可算好點了?”
趙洵道:“好了大半,謝皇叔關心。”
皇帝盯着筆尖,這邊回答說:“你這大理寺卿當的,怎麼比戰場上還驚心動魄?聽說你在軍中也不曾受過這麼嚴重的傷,叫太後好一陣擔心,這陣子太醫院都快被人踏平了。”
“勞太後費心。”趙洵低頭道,“此次若非太醫院,臣恐怕還得再昏睡上幾日。”
皇帝寫完第一個字,中途擡眼看了看他,又提筆接着寫第二字,才接着說:“聽太醫說是毒?”
“……是。”
皇帝點了點頭,繼續問:“是你在江南時遇上的?”
趙洵沉默片刻,此時忽然意識到這一趟是幹什麼來了。
皇帝在試探他,或者說是在敲打他。之前那些都不算,這話說到江南來,才算是說到了正題。
趙洵說:“是。”
皇帝應了一聲,又似乎是随口問起,道:“你去江南的事朕也聽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