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洵問:“孫元呢?”
郭越搖搖頭,道,“他沒事,我這還沒來得及進門,東西就被人截走了。”
趙洵聽罷,吩咐左右加強地牢的看守,“任何都不可擅自進内,必須嚴加看守。”
守衛齊聲應道:“是,大人。”
“黑衣人這麼快便得到了消息,看來對侯爺的行動了如指掌。”姜慈坐在桌案前,用筆杆輕輕敲了敲下巴,道,“看來侯府雖然沒了監視,大理寺卻還有,甚至還敢假傳聖旨……這黑衣人到底是什麼來頭?竟然如此大膽?”
“此地無銀三百兩,現在可以确定,他們每次出手都不是偶然。”
桌案前的窗戶開着,趙洵就站在屋外,依靠着窗框,和姜慈說話。
趙洵偏過頭,看姜慈在桌上攤開的紙,忽然話題一轉,問:“你在畫什麼?”
姜慈有點不好意思地擱下毛筆,道:“我也不知道,隻是最近總是夢到一個畫面,感覺像是某個地方……所以就想着畫出來,看看有沒有人認識。”
趙洵抱着胳膊,聞言便湊過去仔細看了看。
畫上能看出一條河流,河流邊上有一些綠色的灌木,除此之外,遠處還有一些黃色牆面的小土房。
“這是……”趙洵隻覺得這畫有一絲熟悉的感覺,他不禁脫口而出,“北境?”
姜慈筆尖一頓,擡頭看向趙洵,好像在确認自己是不是聽錯了,“大人說……這是北境?”
趙洵摸了摸下巴,确認道:“四面環沙,沒有高大的綠樹,還有這種小房子,在北境都很常見。中原裡幾乎看不到這樣的屋子。”
姜慈又低頭打量起自己的畫面,“但如果是北境的話,又哪裡來的河流?”
“在地質特殊的綠洲一帶,也會存有少量的水泊,不一定是河流。”趙洵想了想,問道,“你确定在夢中看到的流動的水嗎?”
這麼一想,姜慈也有些不确定了,也許是夢中一瞥,讓她先入為主地将水泊當做河流。而按照趙洵所言,房屋、植被這些都确實存在,那麼這個地方大概率是北境無疑了。
但為什麼是北境?為什麼自己會夢到北境呢?莫非是這具身體以前的記憶嗎?
趙洵見她一副愁眉苦臉的樣子,想了想,問道:“你……去過北境嗎?”
姜慈自然是沒有,但是這具身體以前的主人也許去過,可是對現在的她來說,北境也僅限于從别人口中聽到的消息,以及這個模棱兩可的夢。
于是姜慈隻好搖搖頭,“我不記得了。”
趙洵歎了一口氣,像是預料到姜慈會這麼說,“如果是這樣的話,這張圖内容有限,恐怕也得不出什麼結論,你還夢見過别的嗎?”
姜慈回憶了一下,“有時候……還會看見一個白衣的女子在水中起舞……有時候……又好像是我自己很小的時候在水邊練武……”
趙洵愣了愣,“你自己在練武?”
“起初是有人陪着我一起,後來……”姜慈說到這,耳邊又響起那個陰森的聲音,她不由打了個寒顫,才接着道,“後來我看到自己手裡拿着一把染血的劍,有個人告訴我,我親手殺了自己的師父,之後就再也沒夢見過了。”
趙洵從未聽姜慈提起過這些事,但是以姜慈的身手來看,她師承何人并不稀奇。而且以姜慈記憶的情況來看,與其說這些是夢境,不如說這更像是某種腦海深處的記憶閃回,也就是說,這些夢中的事情是對話,大概都是真實發生的。
自幼習武,手刃師父……這聽起來怎麼都不像是普通少女會經曆的事。趙洵隻覺得不可思議。
姜慈是什麼時候做這些夢的?又想起這些事多久?如果今日不是湊巧看見她畫畫,聊到這個話題,她就這樣把這些可怖的事憋在心裡嗎?
一想到此,趙洵随即看向姜慈,他看到對方臉上的神情,心裡一頓,随即從窗戶一躍而入,長腿一邁來到桌前,他在姜慈身邊蹲下,輕輕拉起她的指尖。
“姜慈,别想了。”他擡着頭,目光看向姜慈的眼,擡手為她拭去無聲滑落的眼淚,“是我不該問,覺得難過就别想了。”
姜慈隻覺得手中一熱,她眨了眨眼,才發現趙洵不知什麼時候來到了自己身邊,也才意識到自己竟然哭了。
為什麼哭?
她覺得自己心裡堵得很,讓她覺得悲哀,又痛苦。當她想到這些事時,她隻覺得這具身體似乎對這些記憶有種某種反應,難抑的絕望和悲傷湧上心頭,讓她一時分辨不出來到底是誰在哭。
是原來的身體在哭嗎?因為經曆了那麼多,因為從小到大的每一步都是自己親手拿着劍、用别人的血鋪就的路,到頭來卻隻淪為了工具,在被人抛棄之前就選擇了自己終結了這條路。
或者是她自己在哭嗎?因為對這絕望感同身受,所以情不自禁。
她想說自己不難過,但看到趙洵那雙關切的目光,卻又開不了口。
我不難過,是這具身體難過,我是在替這具身體難過。姜慈在心裡默默想着,她蜷動了一下手指,能感受到趙洵溫熱的掌心,一種難以言喻的心情猛然在心頭升起,讓她覺得自己也變得悲哀起來,一種累積了很久的情緒像是找到了某種宣洩的出口,忽然爆發出來。
趙洵見她哭得更厲害了,卻不知道她心裡所想,緊張道:“怎麼了?你……别哭了,我不問了,好嗎?”
姜慈實現模糊地搖搖頭。
在這種複雜的情緒裡,她無法向趙洵說明這一切,聽起來荒唐又可笑。